容木说:“现在怎么办?我们去找钱小六摊牌?!”
杨广淡淡的说:“不需要去找钱小六,找另外一个人更有用。”
“是谁啊?”容木奇怪的询问。
杨广没有立刻回答容木,而是所问非所答的说:“你去买点鲜花,还有果篮。”
“鲜花?果篮?”
容木更是听不懂了,不过杨广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容木对杨广是深信不疑,甚至觉得杨广比自己靠谱多了,立刻答应说:“好,我这就去买。”
市中心的医院。
众人提着果篮,捧着鲜花,容木震惊的说:“等等,我们这是来看望梁知白的父亲?不是啊,就算我们来看梁伯伯,梁知白也不能感动到帮咱们把事情摆平的。”
杨广说:“谁说我要看望梁叔?”
“那你这是……”
容木说着,就看到杨广在前面拐弯了,果然不是去看望梁知白的父亲,那边不是单人病房,而是大病房,八个人一个房间。
容木走到房间门口,容木觉得有些眼熟,说:“怎么这么眼熟啊?咱们来过?啊这不是……”
顾森野肯定的点头,说:“是钱小六的母亲。”
杨广已经一手抱着小包子杨兼,一手拿着鲜花走进去。
护工正在照顾钱小六的母亲,正好医生查房,正在询问病人情况,钱小六的母亲平时很糊涂,像老年痴呆一样,有的时候会偶尔清醒一下,但是清醒的时间非常短,很快又开始糊涂。
据医生说,钱小六的母亲其实是因为遭遇了车祸,才变成这样的,对方肇事逃逸,路上也没有监控,人早就找不到了。
“小六儿啊!小六儿是你来了吗!”
钱小六的母亲傻笑着,把手伸过去,杨广本来以为钱小六的母亲把自己错认成了钱小六,没想到下一刻,钱小六的母亲竟然握住了小包子的手……
小包子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向钱小六的母亲。
“小六儿啊,哎呦,你是不是长高了呀?又窜了三厘米!要多吃饭啊,你看看你,还没有姐姐长得高。”
容木奇怪的小声说:“我就很奇怪,为什么广子要来看钱小六的母亲?她现在糊涂的很,能管什么事儿啊?”
顾森野无奈的摇头说:“别问了。”
“诶,”容木说:“男神,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森野“友好”的笑了笑,说:“按照你的理解水平,解释有些麻烦。”
容木:“……”
钱小六的母亲一直都在糊涂着,一会儿把小包子杨兼认成了钱小六,一会儿又把芳菲认成林织梦。
杨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钱小六的母亲聊天,病房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和护士打招呼:“护士姐姐,今天怎么又变漂亮了?”
小护士笑着说:“你怎么老是没正行!哦对了,你朋友来了,正在探视伯母。”
“朋友?”钱小六一阵惊讶,自己从来独来独往,唯一来探视母亲的就是姐姐林织梦了,但是护士也认识林织梦,如果林织梦来了,护士绝对不会用朋友这两个字来代替。
钱小六赶紧走了几步,来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的笑声,母亲被逗得哈哈大笑,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钱小六走进去,就看到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包子,小包子规规矩矩的坐着,小肉手捧着一只对于他来说超大的橘子,正在勤勤恳恳,却稍微有些笨拙的剥橘子,把橘子皮一片一片的剥下来,因为年纪太小,不是很容易掌握轻重,橘子被杨兼剥的坑坑洼洼。
杨兼把橘子剥出来,体贴的掰成小瓣,捧到钱小六的母亲面前,奶声奶气的说:“奶奶!次橘纸!”
“好好好!小六儿真懂事!吃橘子!吃橘子!我家小六儿最懂事了!”
钱小六站在病房外面看着,第一眼看到杨广等人,心里咯噔一声,有句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钱小六做过亏心事,看到杨广更是心虚。
钱小六本想进去搅浑水的,但是还没走进去,就听到母亲笑眯眯的话。
——真懂事。
——小六儿是好孩子,最懂事了……
钱小六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懂事儿?的确,自己很懂事,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但是在母亲的眼里,自己恐怕是杨兼那样洁白无瑕的孩子吧?
钱小六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意外的走进去,说:“杨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容木很想说,你说呢?!我们怎么来了?还装傻充愣!
不过被顾森野拦住了,顾森野对他摇摇头,容木知道杨广有自己的计划,就耐着性子没说话。
杨广很平静,完全没有容木的急躁,淡淡的说:“上次听说你的母亲在这里住院,左右现在剧组拍摄也结束了,没什么事,就过来看望一下伯母。”
钱小六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杨广的画外音,甚至隐约感觉到,杨广似乎知道了什么,他是来试探自己的。
但……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肯定没有证据。
只要自己不承认……
钱小六干笑了一下,说:“你坐,你坐,都坐吧,这里太简陋了,要不然……我给你们倒杯水。”
容木快忍不下去了,钱小六显然是顾左右而言他,而且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已经知道了大家的来意,还是装傻充愣。
容木站起身来,说:“病房里太憋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顾森野也站起来,说:“我也去走走。”
顾森野怕容木冲动,跟着走出去,其他人还留在病房里。
大家又坐了半个小时,钱小六一直在假笑,并没有主动坦白的意思,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
杨广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说:“探视也快结束了,我们就不打扰伯母了。”
杨广没有多说一句话,领着小包子杨兼就要离开。
钱小六站在原地,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走不动,看着杨广等人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杨广等人帮助他解决了护工的问题,还找了这么好一个护工来照顾母亲,钱小六虽然很感激,也很感动,但他还是不争气,不能走动,也不敢开口。
“等等。”
就在杨广要走出病房的一瞬间,有人开口了,并非钱小六,而是钱小六的母亲。
“妈?!”钱小六赶紧跑过去,扶住母亲说:“妈,您是醒过来了么?现在是清醒的?你认得出儿子吗?”
“我的儿子,”钱小六的母亲说:“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又黑了,是不是当记者太辛苦了,天天东奔西走的。”
钱小六的母亲突然清醒过来,钱小六有些激动,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现在就给姐姐打电话,让她来看你。”
“不必了,你姐姐太忙了,别让她过来了。”钱小六的母亲看向杨广,说:“倒是这位先生,我想和您单独谈一谈。”
“单独?”钱小六有些吃惊。
杨广没有拒绝,说:“我去借一台轮椅,天气不错,伯母想不想出去散一散?”
离探视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杨广借了一台轮椅,推着钱小六的母亲来到住院部的庭院,小包子跑到旁边花坛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膝盖,也不闹,好奇的去欣赏花朵了。
钱小六的母亲缓缓地说:“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在孩子需要我的时候,从来没有帮过忙,一直在拖后腿,因为我的病情,糊涂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也没办法教育他们,引导他们……我看得出来,小六儿是不是犯错了?”
杨广没说话。
钱小六的母亲说:“钱小六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很了解他,那一脸犯了错的模样,心虚成什么样子了?我不为他辩解,因为犯了错,就该自己承担,尤其小六已经是个成年人。”
钱小六站在楼上,透过走廊的玻璃往庭院看,母亲在和杨广聊什么,距离太远了,他根本就听不见,努力的去看口型,也看不出端倪。
钱小六心跳犹如擂鼓,杨广会不会告状?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这些年变成了一个堕落的狗仔记者?母亲会不会失望?后悔有自己这样不孝的儿子?
他紧张的手脚冰凉,如坠冰窟,当杨广推着母亲回来的时候,钱小六立刻跑过去,但他还是没能从杨广和母亲的脸上发现任何端倪。
钱小六把母亲送回病房,探视时间结束了,他也必须离开,钱小六惴惴不安,却又不得不问出口,迟疑的说:“杨先生,您……和我母亲谈了什么吗?”
杨广看了他一眼,果然,就如他的母亲所说,钱小六的脸上写满了心虚。
杨广平静的说:“她是个好母亲。”
“啊?”钱小六没听懂,下意识的发出一个单音,杨广不再多说,抱着儿子抬步离开了医院大楼。
容木在医院门口蹲着,手里捏着一颗石子,正在地上画圈圈,看到杨广等人出来,立刻迎上去:“广子,怎么样?钱小六承认了么?”
杨广没说话,宇文彦摇摇头说:“从头到尾,钱小六就没提起音频的事情。”
“我就知道!”容木说:“你看看他坏成什么样子了?都流油了!为了五万块钱,篡改音频,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广子你指望着他自己蹦出来澄清,这不是做梦吗!”
杨广抱着小包子杨兼,看向车流繁华的医院大门。这里是市中心的医院,四通八达,无数条车道交织在一起,前面还有一个立交桥。
杨广突然开口说:“兼儿,你看前面有很多岔路口。”
小包子顺着爸爸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爸爸。
杨广缓缓的继续说:“每个人都面临很多选择,但是再艰难,也不要因为急功近利,选择违背你意志的道路,因为很多路,一旦走下去,根本没有回头路。”
小包子虽然听不太懂爸爸的话,挠了挠自己的小头发,但还是点点头说:“嗯!爸爸,窝记住了!”
“等等!杨先生!”
“钱小六?”容木诧异的看着追出来的年轻人。
钱小六一路跑过来,胸前记者的工作牌不断的晃动着,足见他跑出来有多着急。
杨广若有所思的说:“但幸运的是,有的路可以调头。”
钱小六呼呼喘着粗气,说:“杨先生,我能和您谈谈吗?”
杨广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厅,说:“走吧。”
众人进了咖啡厅,全都坐下来,钱小六难得有些局促,完全没有平时采访别人的嚣张与锐利,低垂着头,搓了搓自己的膝盖,杨广发现,这姐弟俩,犯错时候的表现其实很相似。
钱小六迟疑的说:“杨先生,您今天来医院,不单纯是来探望我的母亲吧?是……有什么事么?”
容木忍不住说:“你明知顾问吧?”
杨广却说:“我是来给一个生病母亲的孩子,调头的机会。”
钱小六刚要开口辩解,杨广抬起手来,阻断了他的话,又说:“你很想知道,我和你母亲说了些什么吧?有没有告状,有没有说你坏话,有没有添油加醋的诋毁你,就像你们这些做狗仔的,歪曲扭曲片面事实一样,对么?”
钱小六登时哑口无言。
杨广幽幽的说:“你的母亲很了解你,我什么都没说,但她什么都看出来了。她告诉我,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责任,她不会替你辩解什么,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想要求我一件事情。”
“什、什么?”灵牙利齿的钱小六突然结巴了起来。
“她求我,”杨广继续说:“求我给你一个机会。这个母亲说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一共有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只要我稍微等一等,他的孩子会因为良心的谴责主动找到我……钱小六,你觉得,这位母亲说的对么?还是她糊涂的太久了,已经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了?”
钱小六的嗓子艰涩的滚动起来,咖啡厅里分明很凉快,分明开着空调,但是汗水滚滚的流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冷还是热,微微打着颤抖。
杨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你的报道我看过了,即使做狗仔,你的文章也很犀利,用一种凌驾于浑浊之上的清高眼神,俯视着这个娱乐圈,但时间长了,你也变成了浑浊,却偏偏要告诉我,你是为了生活,你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你是为了让姐姐工作不要那么辛苦……过的好一点,有错么?”
杨广没有给钱小六回答的机会,淡淡的说:“没错,但错的是你。你变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钱小六听了之后根本没说话,一直呆呆的,仿佛陷入了沉思,随即站起身来,还是没有说话,行尸走肉一样离开了咖啡厅。
“广子!”容木立刻说:“我就说你这样不行啊,你看看,他走了啊!还是应该来强硬的,如果他不把原本的音频交出来,咱们就告他!”
杨广端起咖啡杯来,优雅的叠着腿,轻轻的呷了一口咖啡杯里的饮品,说:“不必着急,猎物已经上钩了。”
他说着,就见众人全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杨广难得有些奇怪,小包子杨兼则是善解人意的举起桌上的餐巾纸,说:“爸爸!奶胡纸!奶胡纸!”
原来杨广的咖啡杯里,根本不是什么咖啡,而是热牛奶!
杨广是个古代人,并不喜欢喝咖啡,他欣赏不了咖啡的苦涩,还有烘培的酸味儿,所以每次来咖啡店,都是点牛奶喝,刚才他优雅的喝了一口热牛奶,结果嘴边沾了猫胡子。
杨兼小天使一样给爸爸擦胡子,擦得非常认真,比热牛奶还要奶气,奶声奶气的说:“爸爸,擦好啦!”
“哈哈哈……”芳菲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自己的肚子大笑起来:“奶胡子,哈哈哈奶、奶胡子……”
杨广:“……”
第二天一大早。
“广子!!广子!你还没起床吗!”
这一大清早的,容木醒的竟然这么早,小包子杨兼还没起床,窝在爸爸怀里,小树懒一样扒着,小肉手揉了揉眼睛,把脑袋扎在爸爸胸口上,使劲蹭了蹭,软软的黑发都给蹭的咋呼起来,好像一只可爱的小刺猬。
声音闷闷的,奶奶的:“唔……爸爸,窝……窝还想在睡……一会儿……”
杨广拍了拍儿子,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下了床,拉开门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容木一看,小侄子还没起床,压低了声音,举着手机说:“广子!网上爆了!爆炸了!音频!音频爆出来了!反转了!反转了”
容木简直是语无伦次,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杨广则不是太意外,看了看曝光出来的音频,轻笑一声。
钱小六昨天从咖啡厅离开,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的脑海里回荡的都是杨广的话。
我只是想要活的更好一点,更像一个人,有错么?
野心本来没有错,但为了完成自己的野心,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上了极端。
杨广说的没错,钱小六抨击丑恶的同时,慢慢的变成了最厌恶的丑恶,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