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眯着眼睛站在原地,凝视着林又亦。
林又亦笑着说:“现在想逃跑,有点晚了,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别逼我用强。”
平野很快平静下来,卸去了老实敦厚的伪装,眼神变得冷漠下来。
杨广从保姆车上走下来,看向平野,也很平静的样子,语气淡淡的说:“找地方,谈谈?”
平野没有说话,但看来是没有逃跑的意思。
众人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全都坐下来,尤荆川激动的说:“原来内鬼是你!?我就说物料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偷跑,你是摄影师啊,这两次拍摄物料,你全都跟着,原来你是孙昊杰派来的卧底!孙昊杰那个渣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孙昊杰是渣子?”平野笑了笑,他的笑容有些讽刺,带着一股颓废的冰冷,这种感觉就好像冰刀子,说:“那你们是什么?比他又好到哪里去呢?”
“你这人什么意思!?”尤荆川气愤的说:“明明是你出卖了我们的物料,却这么理直气壮?”
平野说:“对,是我和孙昊杰合作,出卖了你们的物料。”
杨广淡淡的说:“为什么?”
平野说:“因为一个渣子,也好过杀人犯。”
“杀……杀人犯?”尤荆川这回懵了,说:“谁是杀人犯?”
平野的目光转动着,慢慢看向尤戈,最后凝视在了尤戈身上,说:“谁是杀人犯?”
尤戈眯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到底是谁?”
平野笑起来,说:“很意外是吗?你从南方跑到了北方,改名换姓,但还是被我发现了……你是一个杀人犯,我会记住你一辈子。”
尤戈重复说:“你到底……是谁?!”
杨广叠着腿,很悠闲的呷了一口服务员端上来的热牛奶,说:“平野遭遇过车祸,身上的伤,还耳朵的听力,应该就是车祸造成的吧?还因为车祸,造成了一些心理阴影,所以那天和咱们去游乐园的时候,会因为玩飞车突然晕倒……”
“没错,”平野不打算否定,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是我过生日,哥哥借了同事的车,带我去吃饭,可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辆酒驾的车辆……”
他说到这里,尤戈的瞳孔急速的收缩,好像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的状态,其他人也吃惊的看向平野,因为他们都听说过尤戈的事情。
“你……”尤荆川说:“你不会是……”
平野满脸都是嘲笑,说:“没错,我大哥在车祸里死了,当场死亡,根本没得救……”
平野说过,他家里很穷,小时候和大哥相依为命,大哥为了让他读书,自己都没有去读大学,早早就出去工作了。那天平野过生日,大哥专门借了一辆车,带平野出门吃饭。
因为家里一直没什么钱,平日里的饭菜都很普通,平野那时候还有些“孩子气”,又是过生日,吵吵着一定要出门吃饭。
他们吃了一顿生日餐,带着蛋糕从外面回来,大哥开车,平野抱着蛋糕坐在后座上,结果……
平野只记得那时候剧烈的灯光,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嘭——!!”的巨响,紧跟着平野的意识短暂的失去了一会儿,等他再睁开眼睛……
车子变形了,怀里的蛋糕乱七八糟,精美的盒子破了,奶油飞溅的到处都是,香甜的奶油味,混合着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扭曲的车厢里。
哥哥被压瘪在他眼前,支离破碎……
平野说到这里,呼吸急促起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粗喘声,抬起手来,一把拽掉眼镜,“啪——”一声扔在地上。
失去了眼镜,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双眼通红赤血,好像一匹饥饿的狼,整个人情绪亢奋,伸手不断的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厚重的刘海被他搓起来,露出额头上狰狞的伤疤。
“我觉得……我觉得大哥还有救,”平野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可是我喊不出声来,心里祈求着有人来救我们,那辆肇事的车辆,一直停在路边,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报警,没有打急救电话,甚至没有下车,就这样,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哥哥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平野也最终支持不下去,昏厥了过去。
等平野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在医院里,四周都是白色的墙面,灰色的水泥地砖,安静……
安静极了……
医护人员担心的站在他身边,口型不断张合着,似乎在说些什么,还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但是平野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好像在打什么暗语。
后来平野接受了检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聋了,什么也听不清楚,偶尔能听到很微小很微小,仿佛蚊子叫的声音,医生鼓励着他,没关系的,还有希望,我们可以借助助听器。
平野抓住医生的袖子,他想问自己的哥哥怎么样了,为什么醒过来,还没有看到大哥?医生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听不清楚,但是平野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医生摇了摇头,转身走人了。
在平野回到病房的一路上,他断断续续的听到很多人说“可怜……肇事……酒驾……”等等字眼。
后来平野出院了,这才发现,原来哥哥已经去世很久了,在车祸中走了,当时是有车辆酒驾肇事,正好撞在了他们的车上。对方的车辆是好车,而他们的车辆非常普通,年久失修,安全气囊也没有弹出来,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哥哥早就断气了……
平野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好像一把锉刀,说:“我骗了你们……呵呵,我在老家工作了那么多年,工作一直很好,在公司里也是元老级的员工,其实……并没有人开除我。”
平野撒谎了,他根本不是同性恋。
林又亦指着平野说:“原来你不是啊!那上次还吓唬我!”
“咳!”容木咳嗽了一声,低声说:“又又,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分一分场合。”
林又亦:“……”
平野压根儿不是什么同性恋,确切的说,他也没有谈过恋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因为在平野接下来的生活里,除了灰暗,没有别的颜色。
平野记得大哥的梦想是摄影师,从小就看到大哥摆弄这些,但是他们家里太穷了,根本不允许大哥有这样的爱好。
平野读了大学,选择了摄影专业,他非常优秀,在老家找了一份平面的工作,一干就是好几年,成为了公司里的顶梁柱,虽然平野为人很阴沉,但是公司非常需要他,待遇也不错。
后来隋唐书大火,平野也看到了这个电视剧。
在电视上,他看到了隋唐书剧组的采访,虽然只是一晃,他看到了尤戈!
平野笑着说:“多么光鲜呢,穿的也好,摇身一变,变成了有钱人,可是这都磨灭不了,你是杀人犯的事实……”
平野在电视上看到了尤戈,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杀人犯!是那个酒驾害死他哥哥的人,化成灰他也认识!
那几天晚上,平野都没有睡着,他一直失眠,想了很多很多。自己现在的生活多么安逸,他读了大学,完成了哥哥的梦乡,成为了一个摄影师,这一切都好。
可是,大哥却不好……
当年发生车祸的时候,大哥还那么年轻。
平野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凭什么那个害死他大哥的人,现在安安稳稳,甚至还将开启新的生活,自己却像是个蝼蚁一样,戴着助听器,藏着身上各种伤疤,活在阴暗而潮湿的角落,每一年过生日,都会在自责和懊悔中度过……
凭什么?!
“凭什么……”平野笑着说:“我要让害死我哥哥的人,身败名裂……”
杨广说:“所以,你放弃了老家的工作,谎称是因为性向的问题被开除,所以才不得已离开了老家,来到这里谋生活。”
平野点头说:“就是这么回事,当时芳菲的事情正好很火……”
平野在网上看到了广明影业的表态,支持芳菲出柜,还给芳菲的彩妆投了一大笔钱,所以平野觉得,完全可以找这个借口。
一来,可以引起对方的同情心,二来,也可以完美找到一个背井离乡的借口。
杨广挑眉说:“那你是怎么和孙昊杰合作的?”
平野说:“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们,是孙昊杰主动找到我的。”
孙昊杰也看到了隋唐书的采访,他从南方来到北方做生日,开拓北方的市场,正好遇到了平野。
“当时酒驾的车辆,就是孙昊杰借出去的,他说自己非常内疚,想要弥补我,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弥补?”杨广听到这里,不由笑了一声。
平野皱眉说:“很好笑么?”
“的确很好笑。”杨广点点头,他笑得很真诚,在平野眼里,却异常的刺眼。
“对不起……”尤戈突然开口了。
平野眯着眼睛凝视着尤戈,说:“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了么?我的大哥死了,你却重新开始了生活,如果你只是交通肇事,我什么也不会说,但你是酒驾!!分明喝了酒,你却执意开车上路,这就是谋杀!!我大哥死了,我的一辈子都会落下残疾,而你……现在变得高高在上,为什么?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我要让你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对不起……”尤戈又重新说了一遍。
“尤戈!”尤荆川拉了他一把,气愤的说:“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事到如今,你们还在包庇这个凶手?”平野冷笑的讽刺。
杨广嗓音很平静,说:“不是尤戈的错,是那个真正酒后肇事之人的错。”
“你是什么意思?”平野冰冷的眼神扫向杨广。
不过杨广根本不害怕他的眼神,幽幽的说:“我说,错的那个人,是真正酒后肇事之人,而不是尤戈。你也看到了广明影视的声明了,尤戈……是被人陷害入狱的。”
“不可能,”平野说:“这是你们的洗白套路而已。”
小包子杨兼激动的蹦起来,说:“平锅锅!是真哒,尤戈哥哥是好人!他也是被人冤枉哒!”
平野没有立刻说话,尤戈垂着头,双手攥拳,说:“对不起,我当时的确在车上,所以我才会说对不起,但真正开车的人不是我,我是被嫁祸入狱的。”
“当时酒驾的人……”尤戈说:“是孙昊杰。”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平野冷笑说。
杨广却说:“因为你是个有脑子的人,自己想一想。”
平野陷入了沉默,从他的眼眸看来,平野应该正在思索。
他从老家辞职,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遇到了孙昊杰,孙昊杰主动找到他,说是因为愧疚,想要资助他的生活……
杨广笑了一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孙昊杰刚开始找到你的目的就不单纯。当年孙昊杰酒后驾车,造成了一人死亡,正巧了,酒驾的地段很偏僻,根本没有监控,所以孙昊杰让车上的狐朋狗友指证尤戈,说是尤戈驾驶,而自己只是把车子借给了尤戈。”
平野出院的时候,这个酒驾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尤戈锒铛入狱,孙昊杰出国读书,而平野失去了大哥,变成了一个残疾人。
杨广又说:“孙昊杰应该也是得知了尤戈在这里,一方面是开发北方市场,一方面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毕竟现在的孙昊杰,可是海归博士,彬彬有礼的君子,当时他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这一切,不能让一个小小的尤戈毁掉,对么?”
“就是这么巧,”杨广继续说:“孙昊杰得知你来到了这座城市,如何自己不出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毁掉尤戈。你,平野,你真是一步很好利用的棋子,因为仇恨,任人摆布。”
平野双手在哆嗦,他的手放在咖啡桌上,连带着咖啡桌也在微微的哆嗦。
平野又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杨广笑着说:“其实你应经开始怀疑孙昊杰了么,不是么?”
因为广明影视的声明,平野又是个极为聪明,有心机的人,他其实已经开始怀疑孙昊杰了,所以才会三番两次的质问孙昊杰。
孙昊杰诬陷尤戈在前,所以当年平野一直以为,入狱的那个人就是真凶,害死他哥哥的凶手。现在孙昊杰蹦出来资助平野,鼓动他报仇,平野被仇恨烧昏了脑袋,变成了孙昊杰手里的一把刀子。
杨广说:“这一招借刀杀人,做的好啊,孙昊杰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变过,去国外镀了一层金,还是喜欢玩这样阴险的事情。”
平野的双手哆嗦的更严重了,他的脑海中嗡嗡作响,说:“我不相信……”
杨广点点头,说:“的确,仇恨了这么多年,当你突然发现,自己是个蠢蛋,恨错了人的时候,的确难以相信。”
杨广的话实在太伤人了,小包子杨兼用小肉手拨了拨爸爸,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想让爸爸说得好听一些。
杨广挑了挑眉,说:“但是,尤戈是被诬陷的,孙昊杰才是真正的凶手,这一点是事实,根本无法改变。”
平野的眼珠子更红了,沙哑的说:“你们怎么能证明?”
杨广淡淡的说:“当年因为没有监控,只能凭借指证来确认,最后大家一致指证是尤戈酒后驾车,和孙昊杰没有关系,这几个指证的人就是关键。”
尤戈这事情,其实大家一直都在想办法证明他是清白的,不过当年指证的那些人,因为也做了伪证,怕被牵累,所以没有人敢推翻自己的证词,全都选择了掩藏,加上孙昊杰给了他们一些好处,就更没人敢说出来了。
过了那么多年,尤戈都已经出狱了,这些人也离开了老家,分布在大江南北,不是很好寻找。
杨广让人帮忙寻找这几个证人,最近老三杨瓒说,好像有一点眉目了,其中有一个人,改了名字,就在本市工作,巧的是,这个人就在杨瓒旗下的一家公司做出纳。
嘟嘟嘟——
杨广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老三。
杨广接起电话,杨瓒的声音说:“大哥,你让我查的事情查清楚了,那个出纳,真的是尤戈当时的同学,他父母离异,所以改了名字,现在是跟着母亲姓。”
杨广一笑,说:“好,我现在就想去见见这个出纳,方便么?”
杨瓒说:“你还知道方便不方便呢?想见就来吧,我刚才查过了公司的办公系统,他今天没有外勤,就在公司里。”
杨广挂断了电话,对尤戈说:“走吧,去见见你的老同学。”
他说着,又看向平野,说:“你这么关心当年酒驾的案子,那么当时指证尤戈的人,你现在应该也能认出来吧?”
平野点头,没有说话。
杨广站起身来,说:“那就方便了,走。”
众人离开咖啡厅,开车往杨瓒的分公司去。这里是个小公司,杨瓒平时都不会过来,毕竟生意太小了。
出纳的办公室是玻璃墙,全透明的,杨广等人被引着来到出纳办公室,从外往里看去,负责的领导说:“杨总,这就是您要找的人,最左边办公桌的,就是了。”
杨瓒“嗯”了一声,很有派头,没有再说话。
杨广则是说:“是他么?”
尤戈点点头,说:“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是应该是他。”
“就是他,没错。”平野毫不犹豫的说。
杨广说:“既然是他,就方便多了,把他叫到办公室来。”
负责人赶紧点头说:“好的好的,杨总,您这边请,我马上就去叫人。”
办公室里,今天并不忙碌,大家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经理从外面走进来,说:“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其他同事起哄笑着说:“经理怎么叫你去办公室啊?”
“是不是要升职了?”
“经理一直很看重你啊,要是升职,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大家嘻嘻哈哈的,出纳就离开了办公室,往经理办公室走,一路上还有些紧张,到了门口敲敲门。
“进。”
办公室里传出声音,却有点陌生。
出纳赶紧推门进去,一进去就傻眼了,这办公室里的人有点多,而且经理没有坐着,好像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恭恭敬敬的站在角落。
经理赶紧说:“这是总公司的杨总,这是总公司的杨三少,这是……”
经理介绍着,当出纳的目光落在尤戈身上的时候,登时浑身一震,说:“你……你……怎么是你!?”
经理呵斥说:“这位是广明影视的尤总!怎么说话呢!?”
出纳吓得六神无主,一看就十分心虚。
杨广说:“知道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出纳战战兢兢,低垂着头不说话。
杨广说:“如果不知道,你再仔细看看这位,有没有什么印象?”
杨广说着,随手指了一下平野。
出纳抬起头来,稍微看了一眼,随即一脸见鬼的表情,又低下头去,更是慌张无错,脸色都惨白起来,使劲摇头说:“没没没……没什么印象。”
“哦?”杨广又说:“很久之前,在你老家发生的酒驾肇事,你还有印象么?当时你可在车里,撞死了一个人,不会连这个都没印象吧?”
“我……我……”出纳战战兢兢的说:“好像……好像有些印象。”
杨广说:“我只问你一遍,当时……是谁酒驾开车。”
出纳下意识的看向尤戈,额头上已经全都是汗水,滴答滴答的滚下来,说:“我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我……”
尤戈冷声说:“你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当年是你指证的我,说我酒驾肇事。”
“这……这……”
经理也看出来了事情不一般,干脆没有说话,站在最后面降低存在感。
杨广说:“过去这么久了,你再好好的回忆一下,当时……是谁酒驾开车。”
出纳哆嗦的说:“杨、杨总,我真的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杨广一笑,笑的很温柔,他本身长得就出众,一笑起来更是无比惊艳。但是但凡了解杨广的人都知道,他笑的这么温柔,准保没有好事儿……
杨广幽幽的说:“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话?”
“杨总,杨总,我真的……我真的……”
杨广不理会他的辩解,说:“算了,既然你不想说实话,没关系,我杨广不喜欢逼迫别人。”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打开来随便看了看,说:“这里有你的名字,应该是递上来的报表,对么?”
出纳点点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说:“对、对……”
杨广一笑,说:“我现在要从中间抽走2000万去消遣消遣,但是……账面不平,查到的时候总是有麻烦,要不然……就拿你来顶包?公司出纳,利用职务之便,监守自盗,如何?”
“杨总!?”出纳吓得腿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激动的说:“杨总,你……你怎么能诬陷人呢!?”
“我诬陷人?”杨广心情大好的笑了笑,食指轻轻掸了掸那份文件,说:“我只是口头说说,这就算诬陷人,那么你……让尤戈做了这么多年牢,又算什么?”
出纳脸色犹如刷墙,咕咚一声,腿一软真的坐在了地上。
杨广冷笑说:“我杨广,说得出做得到,要么你也尝尝被诬陷的滋味儿,要么,你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一句也不能少。”
出纳瘫坐在地上,眼睛无神,慌乱的说:“我……我说我说……我也是害怕,你们知道的,我家里没什么钱,就是普通家庭,当时……当时孙昊杰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他就让我爸妈都下岗,让我们家永远也找不到工作,如果……如果我按他说的做,我爸妈不但不下岗,还能……还能升迁,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就……我就……”
杨广接口说:“你就栽赃了尤戈。”
平野的眼神锐利起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出纳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沙哑的大吼着:“到底是谁?!!当年酒驾的人到底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大哥?!”
出纳被平野吓得直哆嗦,抽噎的说:“是……是孙昊杰!!孙昊杰!我不敢骗人了,是孙昊杰,真的,千真万确!”
孙昊杰……
平野的手劲儿突然松开了,那出纳挣扎着,猛地失去了桎梏,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平野嘴里喃喃的说:“孙昊杰……”
“我……我到底在干什么……”
平野的情绪有些崩溃,眼珠子充血,嘴唇不停的张合着,却发出了笑声,说:“我就是……就是一个笑话……”
他说着,突然调头冲出了大厦,像是一匹恶狼,发疯一般,根本没人敢拦阻。
尤戈皱眉说:“平野!”
但是平野跑的太快,一转眼变不见了。
尤荆川说:“糟糕了,平野不会去找孙昊杰那个渣子了吧?”
杨广却说:“放心,平野这个人,心机深沉的很,他不会做这种鲁莽,却没有把握的事情。”
众人从大厦出来,容木感叹说:“这个孙昊杰,真的是人渣,出国镀一圈儿金,真把自己当成足金了?栽赃尤戈入狱,又骗赵小姐感情,竟然还不要脸的把平野当枪使,这招借刀杀人,真是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个出纳现在推翻证词,只有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够啊。”
杨广抬头看了看天色,说:“要下雨了,先回家。”
天色阴沉沉的,分明时间还早,已经像是要天黑了一样,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挂在头顶,仿佛立刻就会下雨。
众人回了杨广的公寓,外面立刻下起了瓢泼大雨,又是打雷,又是打闪,又是刮风的。
尤戈盯着被雨帘席卷的窗户,说:“不知道平野现在怎么样了?”
尤荆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好了,平野心里都是报仇,孙昊杰没进去之前,他是不会出事的。”
因为下了大雨,其他人也没办法离开,暂时在杨广这里避雨,人这么多,顾森野就打算弄个火锅,正好冰箱里有食材,把空调一开,想吃什么自己涮就可以了。
小包子杨兼很高兴的说:“哦——吃火锅!吃火锅!兼兼要吃大猪蹄!”
杨兼最近喜欢上了猪蹄火锅,每次吃火锅,都要吃炖的软软嫩嫩的大猪蹄,而且一定要蘸麻酱小料。
杨兼跑过去,打开冰箱,登时有些失望,咬着食指说:“唔——麻酱、麻酱没有了……”
冰箱里的麻酱没有了,如果没有麻酱,就无法做麻酱小料,没有了麻酱小料的猪蹄火锅,对于杨兼来说,就失去了灵魂。
小包子一脸失望,站在冰箱前,垂着两条小胳膊,深深地叹了口气。
杨广看着儿子这么失望,就说:“没关系,楼下就有便利店,去买一趟就可以。”
小包子杨兼的眼睛瞬间亮堂起来,说:“真的嘛!”
杨广点点头,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却听杨兼说:“可素……可素外面下了好大的雨,爸爸要是出门的话,会淋湿的,兼兼不想让爸爸生病。”
杨广心头一热,儿子真的相当乖巧了,还会安慰人。
杨广一笑,说:“那爸爸不去,让又又去。”
林又亦是留下来蹭饭的,听说要吃火锅,林又亦特别开心,因为他最喜欢的两种菜,一种就是火锅,另外一种是烤肉。
林又亦还沉浸在能吃火锅的亢奋之中,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脸不敢置信的说:“我说!什么情况?你不想去淋雨,就让我去淋雨?”
杨广笑着说:“毕竟……你比较强壮。”
“强壮?!”林又亦指了指自己鼻子,说:“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比我高,比我壮,还说我强壮?!不行,下那么大雨,老子不去!”
杨广幽幽一笑,说:“如果不去的话,今天就没有火锅吃了。”
林又亦据理力争,说:“为什么非要吃麻酱小料,吃点别的不行吗,香油碟,海鲜酱,沙茶酱,这么多料呢!”
小包子杨兼嘟着嘴巴说:“算、算了……爸爸,外面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不要让又又去了,会生病的,兼兼随便吃点就好啦。”
林又亦干咽了一口唾沫,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杨广让他去,他偏偏不想去,但是现在杨兼不让他去,又这么可怜兮兮,林又亦突然感觉到了浓浓的罪恶感。
“去……去也不是不行,反正便利店就在楼下,也挺……挺近的。”林又亦说:“但是我说好了,我可不是为了你去的,我是为了兼兼!你这么一个惹人讨厌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听话的儿子,果然不是亲生的!”
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冲出家门,去买麻酱了。
杨广则是揉了揉杨兼肉嘟嘟的小脸蛋,说:“不是亲生的,也是我儿子。”
林又亦跑出公寓,外面雨太大了,撑伞几乎不管用,他深吸一口气,嘴里年叨叨的说:“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蹭顿饭还要出门买麻酱,怎么不让我打酱油啊!我好歹也是堂堂一个大哥,竟然出来跑腿儿……”
林又亦絮絮叨叨,冲出楼门,刚要冲着便利店跑过去,突然眼尖,看到了瓢泼大雨之中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小区的凉亭里,浑身都湿透了,像落汤鸡一样兀立着。
厚厚的刘海背起来,露出额头上狰狞的伤疤,助听器在滴水,雨水顺着他的衣服流下来,几乎能汇聚成河。
林又亦稍微一顿,那不是平野么?
原来平野并没走远。
林又亦抬起头来,顺着平野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方向应该是杨广所住的公寓。
林又亦从来没见过平野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和他平日里伪装的和善、老实、敦厚都不一样,和他本心的冷漠、心机、算计也不一样,透露着一股绝望和无助,仿佛下一刻,就会引来世界末日。
他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唉——”林又亦深深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怎么自从遇到了杨广,老子就没一刻安生。”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认命的举着伞跑过去,冲进凉亭,说:“你在这儿啊!”
平野也看到了林又亦,但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动作,抬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又亦说:“我们要吃火锅,你来得正好,一起上楼去吃吧。”
平野苦笑了一声,说:“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脸上楼?”
林又亦干脆收了伞,在他旁边席地而坐,说:“你能这么想,还会自责,说明你不是一个太坏的人,还有救。”
平野还是没有回头,他仿佛一滩死灰,现在冲刷了雨水,又变成了一滩烂泥,行尸走肉一般兀立在瓢泼大雨之中。
林又亦叹了口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平野没说话,似乎林又亦的故事,根本不能吸引自己。
林又亦淡淡的说:“从前呢,有一个小孩子,他生在……一个流氓世家。这个孩子从小就不学好,但是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哥。大哥是他们家里的奇葩,从小循规蹈矩的,学习也好,为人也好,像个君子,很多人都喜欢他,他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果然是个奇葩……”
“后来呢,”林又亦自说自话:“这个小男孩长大了一些,家里惹了事端,突然有人绑架了小男孩和他的大哥,那个和家里格格不入的大哥,拼尽了全力救他,最后……被打死了。”
平野的目光稍微晃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林又亦。
林又亦的口气很轻松,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但是他的手指出卖了自己,林又亦的手指发白,微微颤抖着。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流氓。”林又亦轻声说:“但我自己却是一个流氓。”
平野轻声说:“你一直想要金盆洗手,就因为这个?”
林又亦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说:“小男孩失去了哥哥,一直都在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哥哥也不会死……”
平野心脏狠狠一揪,如果不是以为给自己过生日,哥哥也不会借车,就算有人酒驾,他们也不会被撞,哥哥也不会出事。
“不断的自责,会让你迷失正确的方向,”林又亦说:“就像这场大雨一样,你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方向。”
“平野,”林又亦说:“不要因为急功近利,做出错误的选择,你大哥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林又亦说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上楼吃饭,今天吃火锅,楼上可热闹了……哦对了,还要去买麻酱,大下雨天的,买什么麻酱,真是的。”
叮咚——叮咚——
容木听到门铃声,说:“一定是又又回来了。”
他说着,过去开门,一打开门,登时愣住了。
尤荆川说:“怎么了?快把麻酱拿来啊,还要打麻酱小料呢。”
容木结巴的说:“额……回来了两只落汤鸡。”
小包子杨兼走过来一看,小肉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讶的说:“锅锅都湿透了,快去洗澡澡,小心着凉!”
不只是林又亦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只落汤鸡平野。
小包子塞了毛巾和干净的衣服给两个人,推着他们说:“快去快去,洗澡澡!”
平野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他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但是今天从新回到这里,突然有一种不同的感觉,感觉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平野被小包子推进浴室洗澡,林又亦一身湿乎乎,笑着说:“怎么样,我打个酱油,把平野找回来了。”
杨广纠正说:“麻酱。”
“嗨!”林又亦挥手说:“这都不是事儿,重点是平野,我把平野找回来了。这傻孩子,一直在小区的凉亭里站着呢。”
杨广笑了笑,说:“又又,我很好奇,你是用什么办法,把平野带上来的?按理来说,平野这样强烈的自尊心,是不会上楼来的。”
林又亦咳嗽了一声,说:“啊……那什么,好湿啊,哎呦,我得去洗个澡,不然该感冒了,我去了我去了。”
他说着,一溜烟儿就逃跑了。
平野冲了澡,很快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背起来,和往日里的感觉一点儿也不一样。
平野平时都把容貌遮起来,如今的他,对于众人来说,有一些稍微的陌生,但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怪不得一直觉得平野怪怪的,原来一贯的平野都戴着“面具”。
小包子杨兼嘴巴圆溜溜的张大,一脸真诚又感叹的说:“哇——平哥哥好帅哦!”
“咳!”
杨广咳嗽了一声,小包子杨兼眨巴着大眼睛,说:“哦对啦,火锅已经准备好啦!”
火锅都准备好了,顾森野麻利的打了麻酱小料,众人就围坐在餐桌边,准备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