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秋比殷嘉茗年长五岁,算得上是同龄人。
两人出身相似,都是“父不详”的孩子,从小跟着妈妈在贫民聚集的老街区生活。
袁知秋的妈妈长得漂亮,性格也相当泼辣。
她自己经营着一家小餐馆,门面小到只容得下两张长桌四条板凳,除去灯油火蜡铺租菜肉成本,每日起早贪黑也挣不下两个钱,所以偶尔还得兼职些皮肉生意。
不过在那个年头、那片街区,这都是稀松平常得要命的事情,反而没有人会为此多嚼舌根。
对于“没有爹”这件事,袁知秋本来是不在意的。
他从小身强体健,长得也挺帅气,脑子又十分好使,是一片歹竹林里难得冒出来的一根好笋。
进入青春期后,他便成了附近同龄人中的一霸,每日三五小弟前呼后拥,出门颇有牌面,更无人再拿“有娘没爹”这茬儿说嘴了。
后来袁知秋混得久了,吃喝嫖样样精通,也交了点“朋友”,并通过他们的关系,搭上了场老板何伟堂的线。
当时何老板正将手上那些灰色生意慢慢洗白,新成立了一间股份有限公司,正是人手紧缺之时,看袁知秋人机灵又会说话,便收下了这小伙儿,还破格提拔他当了个经理。
那时候,袁知秋是非常自信的,经常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飞黄腾达只是早晚的事。
然而,这等自信只持续到他见到殷嘉茗为止。
殷嘉茗是何伟堂的私生子。
虽然何老板没有让殷嘉茗认祖归宗,但也常常将人带在身边,将殷嘉茗介绍给他的生意伙伴们,还把一家酒店交给他打理,权作“练手”。
何老板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如此理所当然,如此顺理成章,就是因为殷嘉茗是他的儿子。
哪怕是私生子,那也是流着他一半血的亲儿子。
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殷嘉茗,袁知秋第一次感受到了“拼爹”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他承认,自己在妒忌。
非常非常的妒忌。
袁知秋从来都不觉得殷嘉茗比自己强在哪里。
两人年龄相仿,出身相似,明明同样是烂泥地里的蚯蚓,谁也不比谁高贵,偏偏他妈年轻时睡了个有钱人,那条地龙就乘风驭雨,眼看着要长角化龙了。
而由嫉妒而生的不满,在某一日终于达到了顶峰。
那是1982年的5月21日。
那天晚上,何伟堂何老板的公司投资了一个大型项目,与合作方签约之后,组织了一场庆功宴。
在宴会上,袁知秋和几个四五十岁的经理敬陪末席,殷嘉茗则坐在了何老板那一桌上,与几个贵宾相谈甚欢。
两桌之间隔了大半个会场的距离,从台下到台上,仿若天堑。
袁知秋想将注意力从殷嘉茗身上移开,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感觉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烈火在炙烤着他的躯体。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那小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凭什么他只能坐在这里,看着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应有尽有!
更可恨的是,殷嘉茗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哪怕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如此相似,自己却从来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
…………
……
“哦,殷嘉茗啊。”
坐在袁知秋旁边的秃顶中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侧头便看到了坐在主桌上的英俊青年。
“唉,真好命啊,我也想认个当大老板的爹。”
那人别有深意地看了袁知秋一眼,然后凑到了青年身边,压低声音,低声说道:
“知秋啊,有个传闻,你听过就算了哈……”
袁知秋侧头看他。
秃顶中年把声音压得愈发低了:
“我听老板身边的一个助理说,老板原本是想把瑞宝酒店给你管的……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