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将苦楚与屈辱深深的压在心底。
但这些伤痛他永远也不会释怀,更别提宽恕。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恨一个人,可以恨到极致。
可心里若真放进去了谁,那也确实掏不出来了。就仿佛长在了他的心上,连着皮带着肉,一扯就会撕心裂肺般的疼。
柳白昭刚入谏皇司的几个案子,处理的并不顺利,他没有什么背景,又还是个新人,没有人把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小伙放在眼里。
余水月记得最清楚的,是赵大人被杀案。
那个案子,仿佛拉开了一个序幕。
柳白昭为了这个官员谋杀案连续在谏皇司待了十多天,甚至郭大人还出言点了点他,年轻人不要太冲,要审时度势。
这个郭大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白昭的“外公”,郭茹夷的亲爹。
彼时郭大人还没有被薅下来,觉得他有义务“教导”一下他这个“外孙”官场的道理。
柳白昭全程躬身聆听,一言不发。
随后干出来的事,都说明了一件事情。
他把郭大人的话当屁放了。
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
赵大人表面上看是死于意外,失脚掉下了山崖。但其实他是被抛尸于山谷中,掉下山前就已经咽气了。
他的死因是窒息而亡。
柳白昭调查一番后,才明白他的好外公郭大人为什么会出言提醒他。
因为赵大人死于官场争斗。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分歧,就会产生派别,整个国家最大的权利争斗中,死几个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想必赵大人的一方也只把他当成一个弃子。
柳白昭平时不苟言笑,入谏皇司这么长时间,甚至还有人还没听过他的声音。
比起说,他更善于听和归纳。
别人说过一次的事情,无论真假他都会记下来,尤其是他没听过的认知盲区,他听得尤其认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大人的案子要结束的时候,柳白昭站了出来。
用他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将赵大人的真正死因,死前见了哪些人,最近又在着手什么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了出来。
听得他外公稀疏的头顶不断冒出冷汗。
朝廷百官之中,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愚人,就连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肚子里都有一圈弯弯绕绕。众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只不过没人把事情扯出来说而已。
一不小心,别说当官了,可能连命都不保。
老狐狸们漠不关心的站在大殿里,心中想的是,这个年轻人命数到头了。
柳白昭的这个举动,倒是让皇上看到了他。
这个滋生与党派的朝堂中,就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一个不怕死的人。
柳白昭被奉命继续调查赵大人的案子,刚查到第三天,就出现了意外。
柳白昭在进谏皇司前,余水月一直都有派教徒暗中保护他。进了谏皇司,那里武功好的太监有许多,怕被察觉,她就撤回了人手。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事情。
柳白昭今日上午和谏皇司的几个人去赵大人被抛尸的山崖查探,本来应该下午天黑前就回来,可是太阳都快落山了,也不见人归来。
余水月当时正在与针线缠斗。
杨氏被逼迫做了许多年的针线,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得绣活物件,那也是余水月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自从柳正瑞来找麻烦,反倒断了舌头的那天起,杨氏就像忽然被点亮了□□。
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精神状态更是好了许多,就是有点渗的晃。
甭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能调动起杨氏的积极性,余水月觉得就算是好事。
尤其杨氏对余水月更好了,黄鹂觉得她亲娘可能都没有杨氏对教主这么好。
精气十足的杨氏一扫疲态,就像从心结里迈了出来,她不再排斥绣活,闲来无事还会绣几针。
余水月很赞成她又给自己找了个活,丰富她的内宅生活。随后她就赞成不起来了……因为杨氏开始教她做针线了。
余水月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魔教教主,哪里会什么针线?
就算把针递到她手中,她至多能用针当个暗器……
顶着杨氏满含期待的目光,余水月硬着头皮,沉默了半晌道:“……绣!”
不就是绣花吗,能有多难?
答案是:……险些让她把杨氏的针线都给拍碎。
没有图案的长衫不好穿吗?扎身子还是怎么着,为什么非得绣花?
听见黄鹂悄悄来报,余水月手上的针线应声而断。
“晚了多长时间?”
黄鹂道:“本应一个时辰前回,可到现在也没音信。”
“白昭今日去的哪儿?”
黄鹂:“徐达说,他今日在城门见到姑爷时,看他行进的方向,应是赵大人失足跌下的那座山。”
余水月将烂线头与断针扔进筐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给老夫人再买套新的针线,若是她问起了,就说我去谏皇司给相公送东西,让她先吃饭。”
搬到这个新宅子后,杨氏就多了一个习惯,每日拉着余水月在门口等柳白昭归家。
其实余水月是想带她出去走走的,但杨氏就是不肯出府中大门。
余水月也不强求,就让她站在门口看看。
说不定哪天就能出去了呢,就像当初她从小黑屋里走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