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微,踩在胸膛之上的双足柔软,燕秦以为自己难眠,可又觉得气氛安然令人困顿,他望着灯火倒映的少年剪影,慢慢合上了眼眸。
胸膛呼吸起伏规律,蔺绥放下了书,盯了黑暗中面容模糊少年模样的燕秦好一会。
这倒是有点难分真傻还是假傻了,蔺绥扬眉,唇边添上几分笑意,继续看着书本。
次日,皇帝的禁足令又来了。
皇帝听说了昨日太子让人拎着泔水去挑衅之事,怒骂了几句顽劣不堪,又下令罚俸禁足。
蔺绥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被禁足了,但是他宫里的人照样出的去。
蔺绥重新宠爱上了福喜,给他赏赐了一堆好东西。
刘忠海依旧是东宫的一个不起眼的扫洒太监,在暗地里行事。
有时候被放在明面风光无限的未必是真心宠爱,有时候放在暗处默默无闻的也未必是漠不关心。
大太监福喜复宠,又叫大家见识了太子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书房外,扶疏轻声通报道:“殿下,钟毓宫的宝酥请见。”
蔺绥知道她来的用意,宝酥是燕秦已故母亲淑贵妃的大宫女,也是照料着燕秦长大的人,燕秦来他这里已有大半月了,她不放心燕秦呆在他这“龙潭虎穴”里。
“不必见,让她把那傻子带回去。”
少年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从内室传出,扶疏应答,转身离开。
蔺绥没打算把燕秦栓在自己身边,虽然天天看着小傻子挺有意思,但燕秦不能一直在他眼皮底下,他们都要有一些谋划的空间。
反正燕秦还小,什么都还长远。
宝酥得到答复后大喜过望,匆匆去寻了自家五皇子。
她到的时候,五皇子正在吃点心。
宝酥准备拿帕子帮主子擦去唇边的残渣,却见主子直接自个儿抹了抹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殿下方才没有用过午膳吗,怎么吃的这样急切。”
宝酥看着主子险些被噎到的样子,连忙给他递了茶盏。
“他还没吃午膳?五殿下怕是吃的太子殿下还多。”
一旁侍奉的太监轻哼,将新的糕点和零嘴端到了桌上。
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五殿下把太子殿下剩下的饭菜全用光了,不仅如此还让小厨房重新做了汤饼与糕点,饭量是太子殿下的三倍有余。
宝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燕秦,发现主子似乎是壮实了不少,好像还长高了些。
“太子哥哥说我太瘦了,所以让我多吃点的,宝酥你也吃。”
燕秦将一块糕点放在了宝酥手上,自顾自地吃东西。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宫人怎么说他,有那日太子的话在前,他光明正大的去找小厨房要吃的。
这些年他险有吃饱的时候,东宫饭菜精美,不吃白不吃。
宝酥低声道:“谢主子赏赐,主子,太子殿下说奴婢可以带您回去了,咱们回钟毓宫吧。”
燕秦眼里极快地划过一道流光,装作依依不舍的样子,将食盒抓在了手里,跟着宝酥离开了。
跨出东宫时,燕秦回头看了一眼,定格在东宫的匾额上。
一向懵懂稚气的眼眸里带着清明与锋芒,转瞬即逝。
蔺绥夜晚回到寝宫时,床边的被褥已经被收拾走了,他撑着下巴发了会呆,想着明日要做的事,闭眼敛去了面上的算计。
禁足结束,蔺绥踏入了礼部的大门。
礼部尚书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叟,姓庄,他极瘦,颧骨凸出,有些寡厉之相。
他朝着蔺绥行礼,领着他到了屋里桌案前,简单说了他需要做的事,态度恭敬疏远。
他没有使唤蔺绥让他做事的心,也没打算以礼法教化这位脾性乖戾的太子,又行了礼便离开了。
蔺绥心里自然是知道这位极其讲究礼法与儒雅之风的老尚书是看不上他的,不过也没打算找老人家麻烦,毕竟他的目标不是他。
蔺绥坐在了桌案前,感觉到屋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看着他,当他眼神扫过去时,大家又纷纷埋头伏案,好似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大家都知道太子来这儿不可能正儿八经的修礼法观史书,只希望太子别把这儿房顶给掀了,因此难免多分了几分注意力,在太子眼神扫过来时又缩了回去。
别的不说,太子年纪轻轻,已有天家之威,怪吓人的。
此时从门外走进了一个抱着一堆书本险些摔的趔趄的青年人,门内的人冷眼旁观,没人出手帮扶他一把。
他喘着气将书本一个个放到了同僚的桌上,看见蔺绥时,有些诚惶诚恐地鞠躬。
他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官员,是整个礼部最底层的存在,大家似乎都不太待见他。
他正是蔺绥要找的人,姓钟名琢字玉然。
此人喜好钻研,每日汲汲营营,是未来有名的佞,老皇帝昏庸时最宠爱的一位朝臣。
他熟读史书礼法,擅长用大道理为皇帝的各种行为编造理由和借口。
用现代白话来说,这人惯会扯大旗,给皇帝造遮羞布。
皇帝想要造行宫来取乐,他说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先例,顺天顺古法而为。
他说皇帝应该多听取民意,与民同乐,于是叫了一群妓子装点好来让皇帝高兴,又劝说皇帝那都是百姓爱戴的表现,与享乐根本无关,反倒是圣上贤明,爱民如子。
钟琢有个漂亮名字,却是个十足小人。
他进礼部就开始讨好庄尚书,可庄尚书最讨厌这一套,礼部多的是老学究,对他更不屑一顾,因此他在礼部并不怎么受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