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窗格,在床上打下纵横交错的影子。
在这稍显闷热的午后,整个桃花村更显寂静,连鸟鸣和风吹树摇的漱漱声都没有,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抛弃和遗忘的世外桃源。
路之遥坐在床沿,黑发如瀑,普通的淡蓝色衣袍敞开褪到臂弯,露出缠着绷带的肩颈和腰腹。
他垂着眼睫,手脚利落地解开那稍显松垮的绷带,自己摸着上了一道药后,又抬手慢慢将自己缠了起来。
他少年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喜欢与人打斗,接悬赏令又爱接最难的,受伤对他来说其实是常事。
即便是在荒郊野外受伤也一样,无非就是活或者死这两个结果,无论哪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运气好便活,运气差便死。
但他从没想过这样普通的事竟然能引来李弱水这么多的注意力,难道受伤对她来说竟有这么特殊吗?
路之遥思考了一会儿,手摸到了枕边的剑,颇为认真的思考着自己该不该再添一些新伤。
毕竟他体质奇怪,伤病的痊愈速度总要快于常人,他昨晚便为这事忧愁了一会儿,考虑着如何配药才能让自己痊愈得慢一些。
剑身冰凉,剑鞘上的花纹深深陷进他的指腹,硌出了一道道红痕,这些花纹就像他此刻的内心,繁复又纠结。
罢了,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并不常见,若是他不停地割伤自己,让她对此见怪不怪,以后大概也不会这样对自己了。
路之遥轻轻叹口气,印着纹路的手向后摸去,触到她的脸时才停了下来。
“这么想来,你还真是难缠。”
揣测李弱水的心思对路之遥来说是件难事,但好在她很少会藏着自己的情绪,这倒是减少了很多麻烦。
路之遥的手轻轻蹭了她两下才放开,随后他穿好衣袍,慢慢地撑着床沿下床。
路之遥虽然走得有些缓慢,行走间也有着轻微的顿挫感,但确确实实是自己走了起来,完全不似今早那般靠着她才能挪两步。
若是李弱水现在看到了一定会大呼他骗人,然后开始自省般地嘀咕着什么,可她被迫吃了迷药,现在正昏睡不醒。
路之遥慢慢走到右边的侧窗处,顺着窗沿摸到了一根燃至一半的迷香,随手将它掐灭。
“明明是远离人烟的小村,治疗的药和迷香竟都是上乘货色,真有意思。”
路之遥推开门,唇角挂着那抹常见的笑意,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这院子空无一人,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主卧里也没有声音,王氏夫妇二人早在点了迷香之后便离开了。
路之遥循着墙往前走,准备去主卧取迷香的解药。
在走到一半时,他脚步一顿,偏头“看“向白墙,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笑。
墙外有人,还不止一个,大概是来监视的,但这没什么,他们能陪李弱水玩得开心便好。
这样和别人推拉,在别人最开心时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感觉,她大概也喜欢罢,他不该打扰她的兴致。
路之遥随意解了门上的锁,推开主卧的门,慢慢开始翻找屋里的解药,神色认真。
他原意是想让她好好睡个午觉,但后来那夫妻二人又加了迷香,混起来会让人做噩梦。
而且睡久了也容易神思混沌,思绪不宁,这可就不好了。
梦本来该是香甜的,可李弱水的这个梦却充满了火药味。
她的身前正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路之遥,他们的笑容一样、打扮一样、说话的神态和诡异的脑回路也都没有差别。
他们分别抓住李弱水的左右胳膊,明明是温柔的笑容,却莫名带来了重重的压迫感。
……大概没有比这修罗场更加惨烈的场面了。
“认不出我了吗?”
“我才是真的。”
她略显焦急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对着左边这个路之遥说了一句话。
“你们都是真的,但你是二十五岁的路之遥,他是二十岁的路之遥。”
梦中的她不受控地同时牵上两人的手,试图一碗水端平:“都是路之遥,那就一起吧。”
李弱水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被这个无耻的自己震惊到了。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发言已经够奇怪了,可接下来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二十五岁的路之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李弱水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上。
寒光一闪,像是约好一般,两人的剑同时出鞘袭向对方,但二十五岁的路之遥显然更胜一筹,一剑刺中二十岁的他的心脏。
艳红的血液染湿了白衣,被刺中的他紧紧抓住李弱水的手,强撑着对她扬起一个笑,却还是软了身体跪在地上。
李弱水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她呆呆地看着倒下的路之遥,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左侧的路之遥转到她身前,轻轻摸着她的侧脸。
“即便他是我,妨碍到我们,他便该被除去,不是么?你总看他,我会嫉妒的。”
他拿出一把匕首,慢慢地从自己的左肩往下划去。
“快看我这里,我受伤了。”
尾调略弯,他像是献宝一般,将那红色的血珠送到她面前,送到她手中,似乎想要借此来讨她的欢心,博得她的注意力。
……
救命救命!
李弱水心里知道这是梦,但她无法挣脱这种恐惧感。
就好像,有朝一日路之遥真的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这危急时刻,李弱水的鼻尖突然嗅到了一缕奇异的臭味,将陷入沉睡的她叫醒。
李弱水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她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额角的汗不停地滴下,心脏依旧突突地跳着。
“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稍显冰凉的手触上她的额头,却只摸到了细密的汗珠。
李弱水看着他,心里百转千回,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的视线扫向他的肩颈处露出的白纱,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不是知道吗?”他跪坐在床边,拿出手帕来帮她擦了汗。
路之遥神色自然,行动间也有轻微的停滞感,看起来不像是好了的样子。
他的伤都是她擦的药,上的绷带,确实很严重,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外面在做些什么?”
李弱水转移话题,将视线移向闭上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