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知道她这次彻底栽了,病情来势汹汹,她整日里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闭上眼睛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之前并没有病痛缠身,如今毫无征兆的病到起不来床,必定是着了别人的道,她病了那么多天皇上也没过来看上一眼,要是再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她不想这么浑浑噩噩的结束,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还没看到她的胤祯荣登大宝,宫里那些病歪歪的女人还没死,她不能走那么早。
她要是现在病死,她的胤祯岂不是成了没娘的孩子。
德妃越想越恨,可是她没有办法,太医总是趁她不清醒的时候过来诊脉,喝药的时候也毫无知觉,她再不愿意,身体也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
她在宫里这些年也算顺风顺水,皇上宠爱,位份稳步上升,只是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心狠,因为一个九阿哥就要置她于死地。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她。
几近油尽灯枯的女人闭上眼睛,公主们养在慈宁宫,就算她出事也不会妨碍她们的婚嫁,皇上虽然无情,好在还没有撕破脸面,她就算死,也还是四妃之一。
胤祚捏着拳头浑身发抖,他以为额娘就算不考虑他,不考虑四哥,也要为两个妹妹想想,可是没有,他的额娘心里只剩下胤祯,甚至还想让胤祯去争皇位,胤祯拿什么争?
汗阿玛的确春秋鼎盛,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出生,可是太子二哥的地位非常稳固,等胤祯长大,前头的兄弟们手下都有自己的班底,他拿什么和哥哥们争?
针对小九有什么用,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哪个身份不够,胤祯只不过是个刚进上书房的小孩,谁知道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荒唐!
简直荒唐!
他想着和额娘敞开心扉谈谈,然后去找汗阿玛求情,他和胤祯什么都不要,只要额娘活着,可是她现在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让他求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身为宫妃,对皇子下杀手,窥伺帝踪,诱导包衣闯进皇宫,一桩桩一件件放在寻常宫人身上都是死罪,她怎么还觉得是别人对不起她?
“哭什么哭,等我死了再哭也不迟。”德妃不知何时又睁开眼睛,“等我死了,你就能肆无忌惮和那边亲近,还有什么不满意?”
胤祚脸色苍白,跪在床前哽咽道,“额娘,儿子以后不和四哥来往,你和汗阿玛认个错,就算是为胤祯着想,他才那么大一点,不能没有额娘。”
“认错?”德妃讽刺的嗤笑一声,“胤祚,你还是太天真了,以你汗阿玛的性子,如果认错有用,额娘怎会躺在这里等死?”
死就死,她只恨不能带佟佳氏那女人一起下地狱。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当老四是兄长,他当你是弟弟吗?”枯瘦的女人怨的抓着儿子的手臂,似乎眼前不是胤祚而是胤禛,恨不得直接将他撕碎,“乌雅氏的人被逐出内务府,全是他在背后捣鬼,老四小小年纪心思就那般恶,等你们都出宫开府,他不会给你们留活路。”
“额娘、额娘你冷静点,”胤祚吃痛的皱起眉头,忍着疼没有躲,胳膊上很快被掐出来大片的青紫,“额娘,内务府的账务是汗阿玛查的,四哥当年不过刚进上书房,你不能什么都怪他。”
“怪他?他敢说那件事情和他毫无关系?”德妃咬牙切齿的捶着被子,如果胤禛在她跟前,毫不怀疑她会冲上去食其肉啖其血。
如果不是后来回过神,她也不敢相信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能让她跌那么大个跟头,但是那么多证据都在说如果不是老四和太子,皇上根本不会注意到内务府账务的问题,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总归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在宫中的左膀右臂尽数被驱逐出宫,父亲兄弟的职位也一降再降,如果不是老四那个丧门星,她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胤祚脸上毫无血色,额头冷汗直冒,“额娘!额娘你冷静点!”
“滚!”德妃开始神智不清,偏执到如今连胤祚这个儿子都不想认,她的儿子就该和她一起厌恶那个丧门星,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永和宫的宫人被换了一遍,现在伺候在这儿的全是顾问行亲自安排的人,之前的宫人全部送进慎刑司,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宫女小太监审过之后还能留下性命,德妃身边的嬷嬷太监大宫女无一例外,尽数一张席子卷了扔到城外乱葬岗。
四爷冷若冰霜站在永和宫和承乾宫的夹道上,哪个门都没有进,只是在墙底下站着,跟着他的太监远远坠在后面,拦住要从这里经过的人,不让闲杂人等打扰他们主子爷沉思。
胤祚在永和宫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的神色比之前还要萎靡,胤禛不喜欢干安慰人的活儿,他和德妃的关系在哪儿摆着,有些事情也不能由他来说。
这种时候,就该太子爷出面解决问题。
四爷什么话都没说,带着神色恹恹眼眶还红着的胤祚去毓庆宫,让太子给他做做心理辅导,就算不能立刻让他振作起来,也总比现在强。
俩人刚走了没两步,胤禛回头看看脸色差的像个时日无多的病患一样的弟弟,注意到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脸色一沉让苏培盛去找太医,“她打你了?”
“没有……”胤祚低着头,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德妃疯癫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眼前阵阵发黑,一句话没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四爷手忙脚乱将人扶住,胤祚再怎么也是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分量在那儿摆着,以他的臂力根本抱不起来,赶紧让不远处的太监将人背回乾东所。
去永和宫和承乾宫都不合适,毓庆宫太远,让他回他自己的住处或许心里能好受些。
乾东所这个点安安静静没什么人,胤禛直接将人送回卧房,不经意间看到胤祚手臂上的青青紫紫,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就是他说的没挨打?
疯了!真是疯了!
康熙三十五年的年节在古怪的气氛中度过,胤祈好几次想从他们家额娘口中套话,结果都是刚说两句就被绕到别的地方,不只额娘,哥哥弟弟都是这样,所有人都把他当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扭转别人对他的看法,只能继续当他的傻子。
德妃一病而亡,除了胤祚胤祯还有两个格格哭的死去活来之外,并没有在宫里掀起波澜,慈宁宫的两位太后听到消息也只是叹了口气,将两个格格带在身边好生安慰,再多的她们也管不了。
十五阿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前几个月德妃生病,上房揭瓦的小霸王蔫儿了下来,不再主动惹事,在上书房也安安静静不说话,下课后立刻跑回永和宫,一点时间都不肯耽搁。
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总之就是安不下心。
冬去春来,德妃阖眼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小孩儿在上书房念书,知道额娘没了之后傻傻的站在那里,整个人懵懵的可怜极了,连哭都不知道要怎么哭。
康熙不想因为德妃耽误儿子闺女的前程,让她以妃位的规格下葬,又给胤祚胤祯赏赐了许多东西,表明他对这两个儿子依旧看重,防止下人因为他们俩没了额娘就慢待他们。
胤祯已经搬到南三所,不需要再给他找养母抚养,他自己多上点心,小孩子慢慢就缓过来了,他宁愿让儿子没有额娘,也不想让他被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