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麓准备的回礼是二十只鸡并一筐鸡蛋,那些鸡养得膘肥体壮,鸡蛋更是个顶个的大。万夫人在她的再三硬塞之下,终于收了她的回礼。
秦彦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她立马跟上,说起万夫人非要认亲一事。“我想着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他们万家同姜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蚁,我们想甩也甩不掉。”
“倒是无妨。”秦彦睨她,“他小姨父?这是从哪里论的称呼?”
她笑起来,“是万夫人这么称呼的。”
“她是可以这般称呼,因为她是以自己孩子的名义论辈分,但这个称呼不是你该叫的。你可知寻常妇人如何称呼自己的男人?”
姜麓傻眼,他这是在对她说教?
秦彦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沿,“成亲未育的女子可称自己的丈夫为我男人或是我当家的,育有子女的妇人则可称之为孩子他爹。”
他能一本正经地因为此事对自己进行说教,姜麓也是服气。这小子有本事说教她,为什么没本事控制自己的耳朵。他一定看不到自己的耳朵红成什么样子,也真是难为他。
这小子不仅学会她的套路,还学会喜欢说教。只是他的套路尽往她身上使,现在还说教说到她头上。
她也是没有面子的很。
“那我以后称你为当家的,你看如何?”她突然凑近。
秦彦微微一僵,“随你。”
什么叫随她,不是他自己先提的吗?
“当家的,眼看着年关已至,是否应该派人给京中送年礼?”她故意拖着尾声,声音别提有多嗲多娇。
秦彦修长的手指微蜷,那种酥酥软软的感觉如同有人以羽毛轻拂他的心间。他想抓住那恼人的羽毛,又舍不得折损它的娇弱。
“家中小事,一切皆由你拿主意。”
“当家的,你真好。”姜麓越发娇嗲,甚至还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他险些破功,唯死死攥拳头。
姜麓早已想好年礼,那些养大的鸡一只不卖。一大部分用来送礼还礼,余下的部分留着自家吃。家里几个大小伙子,若是放开吃一人一顿一只鸡不在话下,几十只远远不够吃。
她挑出七十只花色相似体型差不多的鸡,三十只送进宫,二十只送到阮府,二十只送边关。与鸡一起当做年礼的,还有自家的双黄蛋。
在她准备的年礼还未送出去时,阮府和边关的年礼陆续送来,是以她准备的年礼便成了回礼。此前她给大哥去信时,有托付替她大哥寻一些边关的种子,所以姜沛送来的年礼之中有不少种子。
进京送年礼的人还是赵弈,这些鸡一送进宫即引起围观。
那些妃嫔们围在一起,比鸡笼里的鸡还吵。她们嘴里夸着秦彦孝顺,心里则笑话他自甘下贱。就冲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年礼,料想前太子也翻不了身。
宫中最是人情淡薄,人走茶凉不足以形容深宫高墙之内的凉薄。一个在世人眼中翻不了身的前太子,即使是学会一些农事送些鸡啊蛋的进宫,终究是与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渐行渐远。是以所有人都料定那废太子以后或许只能种田养鸡,连原本很忌讳秦彦的人都渐渐放下戒心。
那些鸡被送到御厨房,当晚皇帝的桌上就摆上了一道人参鸡汤。同上次一样的规矩,另有一份鸡汤送至冷宫。
冷宫萧条,除去当差的太监宫女之外,鲜少有人愿意踏足沾染晦气。
从御厨房到冷宫,鸡汤早已冷却。鸡汤尚且冷透,更何况其它的饭菜。冰凉透骨的清粥,还有结着油花的两碟菜。
两菜一汤摆在桌上,菜比人心还冷。
偏还有不识趣的宫女在冷宫墙外嚼舌根,一个说陛下不仅赏了胡贵妃鸡汤,还赏了柴贵嫔。另一个说柴贵嫔嫌鸡汤油腻,又赏给了身边的宫女。
她们的声音不小,似乎是刻意让宫墙里面的人听到。
“娘娘,陛下怎么能把鸡汤赏给柴贵嫔,这可是殿下送的年礼!”老嬷嬷一脸悲愤,恨不得冲去撕烂那两人的嘴。
被称为娘娘的人一身素衣发髻轻绾,端庄优雅而不失美貌,怡然从容而不失尊贵,正是被打入冷宫的宋皇后。
墙外宫女口中的胡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是整个后宫除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而那位柴贵嫔则是宋皇后被打入冷宫的罪魁祸首,皇帝是因为相信柴贵嫔腹中的孩子是被宋皇后所害,这才有后面太子被废一事。
宋皇后面不改色,吹散鸡汤上那一层油花慢慢地抿了一口。她身边的老嬷嬷不忍看,微微侧过头去。
“汤不错。”宋皇后又喝了一口,“彦儿送的年礼,如何处置是陛下的事。柴贵嫔没有口福,是她自己没有福气。”
“娘娘…”老嬷嬷用衣角拭泪,“咱们殿下是个有心的,便是身处乡野也不忘为百姓谋福。奴婢听福总管说,葛大人一直夸殿下教的法子好。”
宋皇后浅浅一笑,“那法子可不是他想出来的。”
“娘娘,怎么不是殿下想出来的?明明是殿下送信给陛下的,此事做不得假。”
“信确实是他送的,但法子不是他想的。”宋皇后眼神变得深远,“彦儿自小读的都是圣贤之书,习的是治国之策。倒是那位姜家姑娘,听说以前是个放牛的。”
说到林国公府的所作所为,老嬷嬷满心不屑。
“林国公欺人太甚,谁知道真假千金的事是真是假。依奴婢看,他们就是见娘娘和殿下失势生了其它的心思。”
宋皇后还在笑,“世人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当。本宫倒觉得那位姜家姑娘有点意思,说不定彦儿与她相处不错。”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以彦儿的性子不可能主动养鸡种地,所以这一切应该是那位姜家姑娘出的主意。彦儿能配合对方行事,足以证明二人处得极好。”
她拨下头上的一只簪子,交给老嬷嬷,“你把这个拿给福总管,就说是本宫这个婆婆给儿媳的见面礼。”
老嬷嬷大惊,“娘娘,这可你最喜欢的一支簪子…”
“去吧。”宋皇后似乎不想多言。
老嬷嬷无法,自是遵命办事。簪子送到福总管手上,定然还要在皇帝面前过一下明路,过了明路的东西才能送出宫。
赵弈回到北坳村在五天之后,正值年三十。
过年的气氛在山村里分外的浓郁,各家各户的烟囱都冒着烟。有些余钱的人割上一两斤肉包个饺子,没有什么余钱的人也会在菜里放几片肥肉飘个油花。更有那家底不错的人家,狠狠心还会宰一只鸡。
炊烟袅袅中,以颜家的烟火气息最浓。过年炖大菜,鸡啊肉的姜麓并不吝啬。炖肉的香气飘得老远,远远迎接着风尘仆仆的远归之人。
一闻到熟悉的香气,赵弈不仅满身疲惫尽去,连心里的烦忧也一并散去。他先是禀报此次进京之事,然后将簪子交到姜麓的手上。
姜麓看着簪子,若有所思。
此簪不是寻常之物,而是一支九尾凤簪。凤簪精美绝伦,流光溢彩华贵不凡。即便仅用一方帕子简单包着,亦不掩其尊贵与地位象征。
宋皇后送此簪给她,说是给她的见面礼。此礼不可谓不重,已然表明送礼之人的心意。所以即使她们婆媳二人从未见过,宋皇后却已是接受她这个儿媳。
她感觉很是微妙,之前阮太傅身为秦彦的老师尚且对她颇多不满与嫌弃,为何嫡亲的婆婆如此轻易接受她。
“此簪乃我母后心爱之物。”秦彦道。
姜麓更是疑惑,将自己心爱之物赠给未曾谋面的儿媳妇,足可说明当婆婆的对儿媳很满意。那位宋皇后,为何对她没有半分芥蒂?
她对秦彦道:“你母亲送此物给我,认同我身份只是其一。”
秦彦看她,“还有何意?”
“此物是身份象征,代表着其主人的身份地位。她是想告诉你,就算她此时身在冷宫,她依然还是皇后之尊。”
姜麓仔细收好簪子,对那位没见过面的婆婆很感兴趣。
那个女人—
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