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姜沐等人还在。
不是姜沐不识趣,而是他真的怕出事。好歹那丫头也是自己的亲妹妹,若是真有什么事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躲。
也怪他嘴欠,他怎么就没能管好自己的嘴提什么守寡的事。如果殿下因此和那丫头吵起来,他就是罪魁祸首。他越想心情越烦躁,不停地在原地转来转去。
万桂举完全不在状况里,他既没明白姜沐话里的意思,也没搞清楚姜麓和秦彦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他就是一个从众之人,别人不走他也不走,完全不知道别人在等什么。一双小眯眼看看正屋紧闭的门又看看眉头深锁的姜沐,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猥琐的表情。
姜沐嫌弃无比,“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没乱想,嘿嘿。”
这叫没乱想。
赵弈都听不下去了,作势过来提人。
恰在这时正屋的门大开,姜麓心情不错地出来。在对上院子里齐刷刷的几双眼睛后,她难得没有骂人。
姜沐懊恼无比,她厉害成这个样子还能被欺负,他的担心也是多余。与其担心这丫头,还不如担心殿下。
殿下以前多么高冷光华的一个人,没想到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连守寡那样的话都能忍,可见有多惧内。这若是让奉京那些太子一派的老臣知道,还不得一个个气到吐血。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他把气撒到万桂举身上。
万桂举被吼得莫名其妙,到底是谁不肯走的,怎么变成他的错了?他胖脸露出委屈的表情,无比怀念小新子。
姜麓没看万桂举,这熊孩子现在学精了。在她面前就装可怜,私下底没少的姜沐动手。她的目光不经意那么一扫,不期然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
几月不见,姜明珠的穿着装扮依然茶里茶气。许是怕姜麓扯她的首饰,她的发间除去一根玉簪之外皆是珠花。
姜麓暗道,这老绿茶就不怕她扯头花吗?
姜明珠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茶言茶语。
“三哥,你果然在这里。母亲原本就病着,你走之后更是病得厉害。年前父亲因为一些事情也险些气病,自那以后身体一些不怎么好。你可知父亲母亲有多牵挂你,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连只言片语也不捎回京中?”
姜麓好笑,什么母亲病了,父亲也差点被人气病了。老绿茶直接报她的名字得了,何必这般含沙射影。还说什么姜沐不写信回京,言之下意是她从中作梗。
姜沐想逃,又怕事后被姜麓嘲笑,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我不回去!”他粗声粗声,父亲母亲心里只有姜明珠,他回去做什么?“不是有你吗?父亲母亲最是疼爱你,他们有女万事足,还要我做什么?”
万桂举挠着头,看看姜麓又看看姜明珠。
“这也是你妹妹?”他小声嘟哝着,“你爹娘可真偏心,你看看仙女娘娘穿得又土气又难看,你这个妹妹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
姜沐闻言有点不太舒服,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父母的偏心,也难怪姜麓不愿意亲近家里人。他突然不知哪里来的愤怒,怒气冲冲地走到姜明珠面前。
“你赶紧走,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三哥…”姜明珠咬着唇,“父亲母亲让我来找你,你若不回去我也不能回去。”
“你…又不是我们姜家的人,我们国公府的事不用你管。”
一句话既出,姜明珠白了脸。
万桂举忽然一拍脑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国公府的那个假姑娘,仙女娘娘是真的嫡姑娘。”
仙女娘娘四个字,让姜明珠脸色更白更难看。同她一起出京的,除去杨嬷嬷和兰桂,还有一个叫齐芳的丫头。齐芳的长相比兰桂还要普通,被两位其貌不扬的丫头一衬托,她越发娇艳如花。她原以为自己经过几个月的保养,头一个照面就能在容貌上压姜麓一头。哪成想即便姜麓脂粉未施却天生丽质艳光动人,反倒显得她俗不可耐。
纵然她不想承认,如今的姜麓确实当得起仙女二字。前世里很多人都说殿下之所以没有舍弃糟糠妻,一则是怕背负天下骂名,二则是因为发妻虽无才但貌美。
姜麓的美貌,她曾亲耳听那人称赞过。那人言语之中不无遗憾,隐约带着几分觊觎他人之妻的龌龊心思。
指甲掐进肉里的疼让她恢复理智,她挺直背微抬着下颌,仿佛唯有这样才能保持自己的体面。
“三哥,我知道我不是姜家的女儿。要不是怕父亲和母亲伤心,我也不愿留在国公府招人猜忌…”
还是一样的绿茶做派,姜麓不为所动。
她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来的功夫听老绿茶表演茶艺。她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一个易挂相之人,稍微一变脸姜沐立马紧张。
“走,我们去外面说。”他对姜明珠道。
姜明珠不太甘心地看一眼正屋,她知道秦彦一定在里面,她也知道秦彦一定听到他们说的话。为什么他不出来?
他还在怪她吗?
姜沐实在看不过眼,要不是还有外人在他真的很想发火。殿下和姜麓已经是夫妻,姜明珠摆出这余情未了的鬼样子给谁看。
死丫头果然没有说错,姜明珠就是冲着殿下来的。
姜明珠恢复神色,对姜麓道:“姜麓,父亲和母亲很是记挂你,临行前千叮万嘱让我一定将他们的心意带到。”
姜明珠所说的心意是两箱礼物,一箱为药材,一箱是首饰与古玩字画。这些东西比当初姜麓的嫁妆还要丰厚,可见权势真是一个好东西。
东西是好东西,但姜麓不要。
“是你们抬回去,还是我让人丢出去?”
姜明珠露出震惊的表情,像是受惊一般看着姜麓。
姜沐一听姜麓这话觉得有点不太妥当,他小声劝姜麓,“父亲母亲好心好意送东西给你,分明是想弥补关系。你若是个懂事的,自当把东西收下。哪有像你这样不仅不收东西,还把东西丢出去的道理。你如今是王妃娘娘,莫要败坏自己的名声。”
“我和你们国公府的关系早已碎成渣子,他们想弥补就能补好吗?”姜麓冷笑,“以前我在老家时,曾听一个给大户人家当过奶娘的婆婆说过。说是大户人家人心险恶,有些主母笑里藏刀成天好吃好喝的往那些小妾姨娘的嘴里塞。那不是真的好。那是打量着有些妾室们虚不受补,想让她们胡吃海喝稀里糊涂把命送。”
所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包括姜明珠。
“怎么会?姜麓你怎么能这么想?”在姜沐看来,母亲和父亲固然你偏心,但绝不可能存着这样的心思。
姜麓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眉眼未抬,“怎么不可能。莫要说什么虎不食子,这天底下不配为人父母的多了去。我既不想自己死后别人住我的房子,更不想别人睡我的男人。所以我得好好地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心怀鬼胎之人。”
心怀鬼胎的姜明珠面色煞白不敢看人,前世无论是在闺中还是嫁人后,她的天地都是一方后宅。后宅里都是见不得光的算计,她从未碰到过像姜麓这样明火执仗之人。
一时愕然,只能用委屈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姜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你也不能这般揣度父亲和母亲…他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们。”
“只是他们这样想吗?黄明珠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姜麓可不愿打机锋,藏头露尾的说话多没意思,直来直去的不好吗?
“我…我没有…”
“别哭,一哭就显得你做贼心虚。”姜麓一脸云淡风轻,老绿茶哭给谁看。显然她是个铁石心肠,万不会因为老绿茶掉几滴眼泪就心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人。她们放着正经的日子不过,成天盼着别的男人死媳妇,好让自己有机会登堂入室。”
姜明珠哭出声来,她是被气哭的。她从没碰到过姜麓这样的人,她前世再是落魄也没有被人骂得这么难听过。
姜麓说话如此刻薄,殿下怎么能忍得下去?
屋子里的秦彦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满脑子只有我的男人四个字,至于姜麓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姜明珠楚楚作态半天,发现自己竟是做给一群瞎子看。姜麓对她视而不见,姜沐更是见怪他的伎俩。便是刚开始痴望着她的万桂举,眼神也变得十分古怪。
万桂举嘀咕,“这个小美人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没想到心这么黑。”
姜明珠又羞又气,要不是小美人三个字还算中听,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姜沐白了万桂举一眼,“你在这里添什么乱,不要小美人小美人地乱叫,你的美人是猪圈里的那头母猪。”
合着小美人是一头猪。
姜明珠险差点气晕过去,前世里她再被人轻贱时也不曾受过这样的气。这些人给她等着,她一定会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姜麓耐心告罄,对姜沐道:“赶紧把她们弄走,否则你就和她们一起滚。我送佛送到西,你欠我的银子我也不要了,你们有多远滚多远。”
姜沐闻言,牙齿磨得咯咯响。这死丫头才是个黑心肝的,坑了他的银子不说,还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说他欠她的银子。
他有火不敢冲着姜麓,一瞪姜明珠,“还不走,等着别人把你们扔出去吗?”
姜明珠知道那样的事情姜麓真的做得出来,她不甘心地再看一眼紧闭的门,心道外面闹成这样殿下都不出来,竟然由着姜麓欺负人。
他对她难道真的半点不念旧情吗?
姜麓怒道:“黄明珠,你一直盯着我男人的屋子看什么?我可告诉你,我家王爷是一个特别守规矩的人,你就死了这条心。”
刚准备开门给妻子撑腰的秦彦收回脚步,夫人有命莫敢不从,他决定还是做一个守规矩的好男人。
彻底被人撕下脸面的姜明珠再也待不下去,好在她重生过一回,否则寻常的世家小姐遭此奚落早就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头以证清名。
姜沐也觉得没脸,毕竟姜明珠也算是他的妹妹。以前怎么没发现姜明珠这么不要脸,亏得母亲还一直夸她如何如何知礼。
一出众人的视线,他黑着脸问姜明珠,“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