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珠跟在所有人的后面,她的表情僵硬无比,和她的身体一样茫然而又难堪。便是那些想看她笑话的姑娘都恨不得离得三丈远,她们眼中的鄙夷和轻蔑如同雪上加霜。仿佛再来一片雪花,她会立马崩溃。
明明她两世为人,难道不应该比前世过得更好吗?她望着远去的王府马车,耳边听到不少的酸话。她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胡燕燕,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些人离她好远。
她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不屑目光,几乎是仓惶般离开越国公府。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对着玉氏,她自然是替自己喊冤。在她的叙述和玉氏的脑补中,此事是姜麓伙同胡燕燕一起欺负她。
玉氏愤怒至极,气冲冲去王府找姜麓理论。
姜麓正准备小憩,听到下人来报说玉氏找上门来,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玉氏脑子是不是进了水,却是真心疼爱姜明珠。
姜明珠也跟了过来,一副苦口婆心劝说玉氏的模样。只是她的劝说如同火上浇油,越发让玉氏气得心口疼。
王府的门闭着,好半天才缓缓打开。已换上常服的姜麓气定神闲地出来,完全没有将她们请进去的意思。
玉氏见状,免不了又是一阵气恼。
“姜麓,你…你为何在要外人面前给明珠难堪?”
“姜夫人一来就给我定罪,那我便索性认了吧。”姜麓淡淡地睨一眼姜明珠,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看来老绿茶还是没有听进去她的忠告,竟然还想从她这里撕开口子得到好处。难道她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吗?还是她看上去很好说话?
姜明珠连忙道:“姜麓你误会了,母亲不是那个意思。母亲也是一时情急,怕你是受人挑唆。我…我这就带母亲回去,你别生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自己的茶艺。只可惜姜麓不爱喝茶,也欣赏不来这样的茶技表演。她眼里的讽刺更甚,“黄明珠,我这个人心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没想到反倒让你生出错觉,以为我是个软柿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自寻死路。”
姜明珠脸一白,紧咬着唇。
她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她不是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她没有底气和胡燕燕比,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乡下长大的姜麓。
“姜麓,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我不会怪你的…”
“明珠,你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心软!”玉氏痛心不已,因着被姜麓挡在门外不能进王府,她的心里越发恼恨。“她那么对你,你还说她心不坏。她就是太坏了,都坏透了,才会与别人一起欺负你。”
姜麓对玉氏毫无感觉,对方再也说什么也不会伤她的心。她听到这番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十分认真地在思考什么。
“我觉得姜夫人提醒得对,我确实还不够坏。我怎么没想到和借别人的手来欺负你呢,我真是太不应该了。你们放心,以后我一定逮着机会就欺负黄明珠,绝对不会辜负姜夫人的一片苦心。”
玉氏气得两眼发黑,这个孽障说的是什么话。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孝的逆女,为何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姜明珠心头大骇,明明姜麓的话听着像是在开玩笑,但她却是一阵发寒。其实她早就看出姜麓不是什么善茬,可是她的内心不愿意承认对方的厉害。因为一旦承认了,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勇气和信心赢过对方。
所以她一直忽略这一点,努力自欺欺人。
越国公府的一幕再次浮现,她开始动摇和挣扎。如果放过姜麓,不再费尽心思进贤王府,那她还有什么路可走?
是啊,她无路可走。
她是被逼的。
姜麓若是知道她的想法,只会感慨一声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路走,不过是她看不上其它的路,眼里只有通天的青云道。
“姜麓,你……怎么能这样。我说过不会和你争,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讨厌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
又来。
姜麓险些翻白眼,“黄明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对你真的是无语至极,你真是浪费老天爷给你的福气。”
姜明珠明明有一手好牌,就算不是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却依然有林国公夫妇的疼爱。以她国公府养女的身份,想嫁一个富贵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非要折腾来折腾去,心比天高还想母仪天下。
如果和秦彦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偏偏剃头担子一头热非要插足别人的婚姻。好比是脑子进了水,同时又被驴给踢了。
“姜麓,我说了我没有…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只想好好孝顺父亲和母亲,我真的没有想过和你争什么。”
“行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姜麓耐心告罄,以后都不想再多费唇舌。既然天堂有路不想走,谁也不能挡不住一个真心找死的人。“姜夫人,带着你的宝贝女儿赶紧滚!”
玉氏这下真的快要晕了,这个孽障居然叫她滚。她虽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但也是官家小姐。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简直是将她的肺都快气炸了。
合该让天下人好好看看,这个孽障是怎么对自己亲生母亲的,日后再有人指责她不疼爱亲生女儿,她也有话怼回去。
“你这个不孝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姜夫人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我同你们夫妻已经断绝关系,你管我孝不孝?老天若是真的长眼,最先劈的就是姜夫人这样的糊涂虫。恐怕一道雷还劈不醒你,必须多劈几道才行。”
玉氏身体一晃,被姜明珠扶住。
“你…你个孽障,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
“我怎么和你说话了?你说你怎么连人话都听不进去。可惜我祖母去得早,若是她老人家还活着,恐怕不会由着你这么糊涂。”
一听姜麓提到婆母,玉氏惊愕不已。
姜麓本就长得像故去的姜老夫人,如今又故意提起,哪能不让玉氏惊得心有余悸,愕得眼皮直跳。
这时林国公和姜泽父子赶来,一看老妻女儿在门外争吵,他脸色都变了。
“夫君你来得正好。”玉氏正准备哭诉,被林国公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一看,当下惊得面无血色。
林国公忍着怒火,低喝道:“成何体统!”
他们夫妻向来恩爱,以往玉氏只要一哭诉林国公必会温柔安慰。所以玉氏一直以为无论何时何事,自己的夫君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然而这一次,林国公显然生气了。
他们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贤王府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妻子不管不顾上门质问,居然在门口争执起来,凭白让世人看尽笑话。
姜泽桃花眼微眼,先是打量姜麓,接着阴鸷地看了姜明珠一眼。
姜明珠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离自己而去。她拼命想去抓住,看到的却是父亲铁青的脸。
“越国公府的事情我已听说,万没想到你竟然会诋毁姜麓的名声。我们国公府养你多年,虽不求你感恩回报,也由不得你陷害我们姜家的亲生女儿。”
“夫君,明明是那个孽障害我们明珠…”玉氏大急,夫君怎么能这么说明珠,而且还当着那个孽障的面。
姜明珠心冷身冷,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她之所以敢和姜麓争,无非是心中笃定父母对自己的疼爱不会变。
所以当林国公说出这样一番话时,她整个人都是木的。
“父亲…”
“你既然叫我一声父亲,那我就不能不管你。从今以后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让你母亲给你寻个好人家。”
“父亲…女儿什么也没做…”
“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你实在不应该那么做。若是你再敢招惹什么是非,休怪我们国公府容不下你。”
姜麓不耐烦地皱眉,“林国公,你们要教女儿回去教,堵在我们王府的门口教女,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国公面有愧色,他并非是想补偿姜麓,而是这个亲生女儿不能得罪。他未必不心疼姜明珠,实在是对于世家的前程而言,别说是养女,便是亲生女儿也能舍弃。
他对老妻使眼色,无奈玉氏处在自己的伤心难过之中,根本不明白他的苦心。他当下心中一恼,自成亲以来第一次嫌弃自己的妻子。
玉氏一无所觉,还在难过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还在伤心自己的丈夫不给自己脸面。若不是姜泽及时提醒她,她只怕还看不出丈夫的情绪。
林国公再次和姜麓保证,以后一定会约束好姜明珠。姜麓不置可否,这样的话听听就是,没什么可信度。
“王爷不在吗?”林国公来之前听说贤王去接姜麓的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觉得亲生女儿这边不能断。
姜麓笑笑,“我们家小事我说了算,这样的小事怎么能劳烦王爷出面?”
“也是,也是。”林国公喃喃着,再次肯定贤王很看重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我们叨扰了,我这就带她们走。”
那一家三口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却并未驶离。
姜泽应该是有话和她说,示意她借一步说话。她望着国公府马车掀开的一角帘子,毫不意外看到姜明珠黑沉沉的目光。
有时候姜麓挺佩服姜明珠的执着,早前在北坳村又是放牛又是被秦彦当面拒绝,真不明白对方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姜二公子是想为黄明珠说好话?”姜麓问。
姜泽同她交过手,自然知道她的厉害。
他一派风流地摇着扇子,“她又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为何要替她说好话?”
“是吗?”姜麓盯着他手中的扇子,那扇子上花开朵朵,水仙、芍药、菊花桃花不下二十种。“我还以为姜二公子最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我若要怜惜,那也是怜惜你这个受过苦的亲妹妹。”
姜泽的话,姜麓一个字也不信。
这个人端着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桃花眼中却是充满算计。姜麓对他实在是欣赏不来,也不愿意同他打交道。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误解,我身为兄长以前确实做得不对。所以我想向你卖个好,你想如何对付姜明珠我都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