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这么多了,等费霓结了婚,咱们再给小方送份儿礼,现下不要跟他来往了。”
费霓回来就看见了她昨天送给方穆扬的伞,不禁问:“方穆扬来咱们家了?”
费妈踢了老费一脚,老费笑着说:“我去医院看了看他,顺便就把伞带回来了。他在医院还挺好的,跟正常人也差不多,我去的时候他正画画呢,画的是医院里的护士,甭说,画得跟真人差不多。他跟里面的护士处得都挺不错的。”
“是吗?”费霓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画连环画没准儿能换来一份工作,画小护士能换来什么呢?只能把自己挣下的好名声都一点点都败坏了。
“那可不,还有小护士给他缝衣服呢。小方是救人英雄,长得好,护士里有姑娘喜欢他不稀奇。我看他没准还能在医院里踅摸个媳妇儿。”
“哪个护士给他缝衣服啊?”
老费没想到费霓会问这个,愣了下才说:“我倒不清楚是谁,他衬衫线开了,进来的护士让他把衣服换下来她拿回家给他补。”老费省略了一点,方穆扬说不用了,他自己能缝。
费霓没搭茬儿,她看见了躺在五斗橱上的收音机,问:“爸,你买收音机了?”
“嗯。”这声嗯很短促,“我看好多人家里都有,我想着也买一个。”
老费说谎说得不太自然,费妈怕他露了馅儿,转而对费霓说:“你姐给你的那块格子布,你给自己做件衬衫吧,我看现在好多姑娘多穿格子衫,是不是电影里有人这么穿?”
“好像吧。”
“你跟叶锋这礼拜天还去看电影?”
费霓没回,继续问她父亲:“爸,您这收音机在哪儿买的?”
“就离咱们家最近那个信托商店。本想买个新的,谁叫咱没票呢?”
叶锋隔了一天来还伞,还带来了一张交响乐的票,约费霓礼拜天去听《沙家浜》。
费霓听过一次,但她还是收下了票。她喜欢不喜欢这音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觉得叶锋不错,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礼拜五那天格外的热,费霓上班时积了一头汗,下了班直奔女浴室,好在排队的人不是很多。
一间浴室有两排花洒,一排十五个,每排的花洒间没有任何隔断,彼此都能看见。
浴室里没有任何。
费霓在浴室里知道了老赵乱搞男女关系被调到了锅炉房;大刘因为在家组织舞会被降了级;潘莉莉的丈夫很有本事,最近搞到了一台九寸黑白电视机……
费霓作为倾听者,从未参与这类话题。她始终面对着墙,每次洗完了就迅速穿好衣服,毫不留恋地离开这个水汽腾腾的房间。
有人说她:“小费怎么老背对着我们?”
另一个女工为她解释:“结了婚就不这样了。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女的,谁也不比谁多什么,没结婚前总纳不过这个闷儿来。要说谁要娶了我们费霓可真是有福气,你看这细皮嫩肉的……”
费霓的脸被热水冲红了,匆匆洗好了去穿衣服,头发上的水珠落在锁骨上,费霓扭手系背后的扣子,费霓的组长刘姐凑过来同她说话:“三车间的潘莉莉非说你罩子里垫了东西,她这人吧,自己骚就算了,非把别人想得和她一样,哪个正经姑娘会往里面垫东西,都恨不得别人看不见,我跟她说,费霓人家要不用罩子勒着要更大,我和她在一个浴室洗澡,见过多少回了。”
刘姐的每个字都那么亲切,那么热气腾腾,可费霓实在没法子感谢她为自己澄清,她面上平静,手忙着系扣子。她因为家里只能简单擦洗,经常在厂里浴室洗澡,但洗了这么多次,她也没学会应付这股子没有界限感的亲切。
费霓头发擦了有五分干,为避开刘姐就急着出了浴室。
一出厂门她就看见了方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