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祝凌原地震惊。
朱红的亭子里,软烟罗的轻纱随风摇曳,亭子下铺着浅色的丝绸,有一女子盘腿坐在亭子中心,衣摆铺陈,其上刺绣了大片大片的花朵,栩栩如生、姿态各异的蝴蝶在其中穿行,宛如穿了一副百蝶嬉游图在身上。
这个亭子角落还摆放了一尊半人高的镂空鎏金嵌宝石瑞兽香炉,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烟气弥散开来,显得特别讲究。
“我这关好过得很。”盘腿坐在亭子中心的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只要你弹一曲,能令我心神振奋,困倦全消,便算你通过。”
她笑咪咪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你可以选三首曲子。”她示意了一番朱红亭子旁的空地,“琴在那边自取。”
空地上摆着一架琴,还摆着桌子和椅子,但距椅子较远的地方,有一个柔软的蒲团,蒲团前有一个琴架。
看起来可以选坐着弹或盘腿弹两种形式。
祝凌取了琴,先拨了拨琴弦,音色清正,品质上佳,是一把好琴。
系统小声问她:【要开技能吗?】
“不用。”祝凌回答它,“既然给了三次机会,我先试一试。古琴我也学过几年,虽不算精通,但也不是一窍不知。”
她将琴置于琴架上,在蒲团上坐下来,弹了一曲《关山月》。
《关山月》是汉乐府的曲子,由横吹之曲变为琴曲,音韵虽平和,但却有种“古来征战几人归”的悲怆伤怀之意。
尽管是古琴入门的曲子,但祝凌的音调平稳流畅,无凝涩晦暗之感,便知弹琴的主人在这方面是下过苦功的。
但一曲终了,那盘腿坐在亭子里的女子以手掩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本应让人心生苍凉的曲子,软绵绵如同小调,不算合格。”
她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祝凌没作声反驳,而是打开了她在抽箱子里抽到一次性技能『音律精通』。
她弹了一曲《桃李园序》。
在一次性技能的辅助下,那种天地为万物客舍,时间为古往今来过客之感便从她的指尖、随着琴音一起,流淌在了天地之间。
死生的差异在琴音里,就好像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不知变化,不可究诘。
那种“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的极致美感,得以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只让人恨不得在这琴音之中沉迷到老。
曲尽,余音袅袅。
朱红亭子中被风吹动的帷幔模糊了先生的表情:
“比上一曲好了不少,但还不够。”
“你还有一次机会。”
【她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系统有点生气,【『音律精通』之下,你就是周瑜在世,曲有误周郎顾的那种!】
【我怀疑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你过关!】
祝凌不气也不恼,她只是抱琴起身,朝向那朱红的亭子:
“我只是想问先生,最后一曲对时长和曲目可有要求?”
亭中明艳的女先生露出一个笑来:“无。”
祝凌颔首,她关了技能,将琴置于桌上,人在凳子上坐好,她这次不打算盘腿弹琴了。
祝凌的手按上琴弦———
从她起调的第一个音开始,亭中的女先生就皱起了眉。
这琴曲一反刚才的天籁,呕哑嘲哳,像是在弹棉花、锯木头。
难不成这人是放弃了?
女先生在心里叹道,稍经打击便自暴自弃,心性欠佳,仍需磨练。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一盏茶后,这杀人诛心般、毫无章法的曲子还在继续。
一柱香后,仍不见停歇的趋势。
半个时辰后,女先生的腿已经麻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祝凌的弹奏仍没有止歇的架势。
系统已经被祝凌魔性的琴音洗脑得无所畏惧,它一边乐颠颠地欣赏着女先生愈发痛苦的表情,一边在意识里给祝凌的弹棉花配音:
【弹棉花呀弹棉花,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哟,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
女先生扛不住了:“别弹了。”
她总算知道祝凌为什么要改盘腿为坐凳子了!
她的腿现在全麻了,但为了形象,她还得忍!
“先生,随意打断别人弹琴非君子所为。”祝凌语气礼貌,手上不停,“这曲还没到终了的时候。”
女先生:“”
一个时辰后,她认输了。
她收回她刚刚说的话,此子心性之坚定,脸皮之厚重,她万不能及也。
“你过来———”她认命般地喊住了祝凌,她本来是想看看,在这种重压之下,他的第三曲能否更加惊为天人,只要他把第三曲弹完,她自然会给他通过的牌子。
如果说她一开始还存着逗逗祝凌,想看她从失望到惊喜的表情变化的话,现在她只想把这个人送得远远的,让她的耳朵免于这可怕魔音的荼。
“这是你的牌子,拿好!”她递给祝凌一块刻有“音”字的牌子,然后再从旁边拿出一个签筒塞到祝凌手里,言简意赅,“抽!”
祝凌好笑地瞟了一下她动都动不了的盘腿姿势,随手抽了一根签,还没等她看清签上写的是什么,就听到她身后的女先生连声催促:
“亭子后面那条路,三条分叉口你随便选一个!哪个都行!赶紧去!”
让这个面善心黑的小子赶紧去祸祸别的先生吧!
这种痛苦的经历,书院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