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当爆炸的振动传到脚底下的时候,绫小路葵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她想探个头出去看看中原中也在干嘛,结果刚回过头,脑袋就磕了一下。
……镜子?
少女的掌心贴上冰凉的透明物体,视线扫过四周。
“躲猫猫游戏?”
隐在碎发下的眉毛抬起,绫小路葵笑了一声,掌下的镜子轰地碎开。
锋利的碎片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却在触及肌肤的前一刻被薄薄的一层灵力阻挡。
借着微弱的光,绫小路葵注意到那些碎片在掉落地上的一刻便湮没在了空气中。
什么啊,原来是幻觉。
又到了她不擅长的领域了。
扛着短刀的少女犹豫一瞬,短靴的鞋底径直踹上了建筑物内的承重柱。
管它幻不幻术的,把这里踹塌了任务对象也就压死了。
“好歹努力一下啊,大将。”药研藤四郎叹息道。
有道理。
她不擅长对付这种类型的敌人的事情中原中也是知道的,作为她的上级,他应该是来督促她进步的。
绫小路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又踹倒了一根。
没办法,她急着摸鱼,胜之不武也是胜。
失去了支撑的建筑剧烈颤动了一下,金发的神明偏过头,躲过从背后飞来的攻击。
从远处升起的月亮拉长了影子,绫小路葵一低头,就能看到身后之人的大致轮廓。
“努力过了。你看,这不就出来了嘛。”
少女的语调轻快,灵力包裹全身,眨眼之际便出现在了那道黑影的身后。
银色的刀光划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锐鸣。
又一面镜子碎了,可刀刃刺破□□的实感觉的的确确地传达到了她的手中。
鲜红的颜色顺着刀锷一点一滴地落下,蔓延到了她的手中。
黑影的脸转了过来。
那是一双流泪的眼睛,带着无法形容的哀戚与祈求,向她伸出了手。
“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被火光映亮的平安京恍若白昼,可粹着动人光泽的眼眸却暗了下去。
“喂。。”
绫小路葵唇角的笑消失不见了,她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刀刃,声音因怒气而有些颤抖。
“最好别让我抓住你啊,幻术师。”
–
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除了妖怪、诅咒,还有一种名为鬼的生物。
他们是突然出现的,靠吃人为生,有着在阳光下无法行走的弱点。
那时名为继国的双生子还未降世,人类在夜晚猎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抛开一些遇不上鬼的好运气,只有投靠于强大的妖怪才能生存。
“昨晚遭到袭击的是山脚下的那户人家,绫小路大人。”侍女将茶点放在了她的身边,恭敬地说道,“不过请您放心,那些鬼怪不会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
“因为有您在嘛。”
侍女抬起眼眸看她,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之色。
第一次被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神明噎了一下,她捧着咬了一口的茶点,受宠若惊地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她的侍女是在之前受到袭击时她唯一救下来的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在那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却在醒来后主动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我记得大人那时抱着我的神情。”
“倘若不是您的话,我早在那时就死掉了。”
“请为我取个名字吧,大人。”
她哪里会取名字呀。
不好意思说除了和术式有关的书都没看过的神明踌躇了片刻。
“平安。”那时的绫小路葵说道,“那就叫平安好了。”
“你说呢,宿……”
她说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转过头去问两面宿傩,尾音却湮没在他轻阖的眼眸中。
睡着了?
“宿傩?”她又轻轻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神明和跪拜的侍女对视一眼,后者垂着头退下了,前者却因此打起了些小念头。
她轻轻地掰开对方揽在腰上的手,恶作剧似的绕到两面宿傩的身后,正要抬起手——
落下的一绺金发被扯住了,两面宿傩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毫不怜惜地将她扯了回来。
“拿我练手,你胆子真大啊。”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腿上少女那写满了[大事不妙]四个大字的脸上。
“怎么,要我继续配合你吗?”
绫小路葵瞬间得寸进尺:“真的?”
她问着,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诅咒之王轻嗤了一声。
“瞧你这点出息。”
他松开了扯着少女头发的手,似乎是觉得她的眼睛碍事,于是便在她眨眼之际,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凸起的眼球上。
“……你这样我睁不开眼了。”绫小路葵说道。
两面宿傩:“人没了眼睛也能活。”
这说的是人话吗。
“哪里学的。”两面宿傩问,指的是她刚刚绕到她身后准备试验的术式。
当然是摸进你房间放书的地方偷学的啊。
绫小路葵这么在心中回应道。
“我没动你房间其他东西。”她边解释边抬手,企图把两面宿傩的手扯下来,“我还帮你打扫了一遍呢。”
失去视觉的少女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依旧保持着往日的作风,她的掌心覆在两面宿傩的手背上,指甲圆润而小巧,白皙的皮肤上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纤细的手指无意间挤进两面宿傩的指间,交握的两只手一时之间对比有些鲜明。
“贪心的家伙。”两面宿傩笑道。
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却把对方那漂亮的指节折断了。
“不准学了。”两面宿傩说着,松开了按在她眼睛上的手,“这就是贪心的代价。”
绫小路葵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觉得比起之前被陌生的敌人万箭穿心倒也不是很痛。
她抬起眼眸,仰着头看两面宿傩。
“你说的贪心,是指我偷学的术式还是指平安啊?”
两面宿傩没回应她的问题。
绫小路葵觉得可能两个都是。
她这么想着,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手上,笨拙地开始尝试第一次接骨。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看她,像是在欣赏着一台好戏。
五分钟后,绫小路葵看着比起之前变了个颜色的手掌,开始考虑通过自杀重生治好它的可能性。
“神都像你一样蠢么。”两面宿傩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
绫小路这次回答得很快:“我还没见过其他的神明。”
她边说边想,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过大概要比我聪明吧。”
只有聪明的神才不会和两面宿傩待在一起。
和两面宿傩相处的这十几年,绫小路葵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不应该为了挽回神明的尊严就气,应该在两面宿傩第一次杀她的时候就逃跑的。
“想见他们?”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没有等她回答的耐心,唇角扯开的弧度狂妄又嚣张。
“明天去抓一个给你玩。”
那是可以玩的东西吗!
即使话是从两面宿傩嘴里说出来的,但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的绫小路葵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两面宿傩:“你不是无聊吗。”
明明她才是占理的一方,绫小路葵却忽然觉得两面宿傩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又不是因为无聊才把平安留下的。”她嘟囔道。
“那就抓两个。”两面宿傩恶劣地说道。
他看着她彻底僵住的神情,手指深入她的发间,从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大笑。
两面宿傩总是这个样子。
他在抛出问题时向来不给出明确的答案,总是慵懒又优雅地坐着。
明明是上一秒还像神明一样垂下眼睛耐心地聆听答案的人,下一秒却抓住了座下之人的心脏,残忍地将对方的弱点握在手中把玩。
绫小路葵有时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但平安并不这么觉得。
也许是近距离接受过死亡,两面宿傩不在的时候,十四岁的小姑娘倒也不像以前畏惧他了。
她对两面宿傩的称呼从“那位大人”发展到了“宿傩大人”,每次两面宿傩一回来,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回来告诉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