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祈见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连忙联系安娜和小红把其他演员赶到天台上。
天台上,npc已经准备就绪。
宗祈觉得最省心的就是npc了,不用他讲戏,只需要指挥,下达指令对方就会跟着照做。
要是所有演员都是npc就好了。
等到其他演员打开天台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身穿白衬衫风衣的艺术家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天边即将升起的朝阳,看着地平线上热烈如火,看着远处天空徘徊飞过的惊鸟。
他的侧脸冷漠而平静,湛蓝色的瞳孔被阴影加深成了暗色,沉默地像是远处的青山,岿然不动,上头却酝酿着一场预谋已久的暴风雨。
更远一点的地方,身穿篮球服的青年蹲在地上,地上是一片焚烧过的痕迹,走近了看才发现烧的是那些都是锡箔纸做的元宝和玉皇钱。
一阵风刮过,将那些灰烬吹起,散落在半空中,又纷纷扬扬落下。
“你是许景山。”
开口的是郁尘雪。
穿着十八号篮球服的青年脊背一僵,将手里的黄纸往火堆上一扔。
“你们是小梦爸爸派来的侦探吧。”
他语气笃定,“昨天是小梦的忌日,我就知道,他不会放弃的。”
其他人俱是眉头一皱,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许景山也没要要解释的打算,而是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温凡梦是那种人人艳羡的,别人家的小孩。
从小到大,她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芭蕾舞要从小打基础,别人都在哭哭啼啼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绷直脚尖让自己立起来。老师夸她优秀,实际上她的眼泪都留在家里。
学习成绩好,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堆积如山的作业和鞭打。
班干部竞选,必须要班长。三好学生年年都得拿到,评奖评优少一个都不行。
她的父母给她买漂亮昂贵的裙子,将她打扮成所有人都羡慕的模样。不像一个人,反倒像父母精心挑选装扮后摆在橱窗上的商品,用来展示自己家境的优越,教子有方。
他们交往后,许景山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伤口。
只不过平时遮掩在校服下面,看不见而已。
他好几次追问,温凡梦才说,这些伤口有些是她爸爸打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她自残留下的伤。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芭蕾。有一次我跳着跳着脚崴了,他们不关心我的血把舞鞋荣红,反而问医生以后还能不能再跳芭蕾。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参加青少年芭蕾舞大赛,他们在乎的是冠军。回去后爸爸还用皮带抽我,说就是我练舞出问题,断送自己的前途。断送的是我的前途吗?只是他们少了一条炫耀的途经而已。”
“我考差了,他们就会打我,我好怕好怕他们。有时候高中放学回去,在家里根本睡不着。就只能在他们面前伪装地很好,伪装成很乖很乖的样子。”
“我知道他们其实是为我好,但是这份爱太沉重,也太让人窒息了。为了回报这份爱,我每天都拼尽全力,好累好累。”
许景山还记得,温凡梦抱着自己的腿坐在他身边。
他们靠在天台上吹风,每天晚饭后到晚自习的短暂时间,就算什么也不做,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好想变成一只鸟啊,无忧无虑,从这里飞下去。”
后来,期末考试的时候温凡梦一度情绪崩溃,考试中途忽然从考场内飞奔而出,冲到了天台上。
几乎全校老师都来劝了,校长联系120和救护车都在路上,班主任看她情绪激动,转头就让人把许景山叫了过来。
许景山还记得自己跪在天台边缘,求她从栏杆上下来。
她却说她撑不下去了。
“我才知道我爸爸会偷看我的日记,他已经知道我们谈恋爱的事情了。”
温凡梦一直在哭:“今天的考试,附加题我做不出来,他们看到成绩回去后会骂我的。”
她说,或许是一件小事,但是常年累月的绝望堆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她还说,求求他不要救她。因为今天虽然是她一时冲动之举,但是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全校都知道了,老师校长第一时间通知了家长。虽然可能表面上看没什么,但等她被接回家后,迎接她的肯定是一顿打。
“爸爸很要面子,如果知道我给他丢这么大的脸,会打死我的。每次他们只会说是为我好,我也爱他们,但一次次被这样的爱绑架着,实在太累了。”
“请不要救我,我只是活得太累了。如果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就请让我选择自己的死亡吧。”
“然后,”许景山说:“她就笑着跳下去了。”
他掩面跪在地上,“我明明可以拉住她的,但是她求我不要救她,她声嘶力竭地求我。”
像一只鸟一样,挣脱了束缚,轻盈,快乐。
躯体在下落,灵魂却在上升。
安娜站在天台所有演员最背后,神情沉默。
她没有看剧本,只是知道宗祈排演的具体流程,对于这部大电影里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今听了才知道,原来竟然是如此。
难怪这部剧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鬼,留下的也只有怨气。
许景山声音嘶哑:“你们回去告诉小梦的爸爸吧,她就是这么死的。不要再请侦探,也不要再请人来作法了,她就算是去投胎,下辈子化成一只小小的麻雀,也不会再飞过他窗台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