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从玩家到郡兵再到县府官员,每个人都精疲力竭。
天亮之后,玩家们便都纷纷下了线回到现实处理自己的事情,顺便为下一次的集体任务养精蓄锐。
另一边,姜舒一晚没睡,也是十分困倦,从城外回来后,他便去到了崔铭在县府给他安排的房间补眠。
白日暑热,蝉鸣聒噪,房中开着窗也还是闷热。
他睡得不太安稳,梦到自己正坐在一辆老旧的公交车上,司机没有开空调,太阳还很晃眼,晒得他流了一身的汗。
因为炎热,这梦也是时断时续的,迷迷糊糊地睡到下午,最后硬是被热得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床帐,姜舒晕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县府,坐起身摸了把脖子衣领,已经被汗液浸透了衣衫。
他长舒一口气,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衣,正欲出门叫个仆役给自己送桶洗澡水来,走到外间,却见羯族青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案桌旁,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姜舒看向案桌上的黑色匕首,这是他昨日从商城兑换出来送给对方防身的,名曰“龙鳞匕首”,价值三百积分。
他缓步过去,在几案旁的坐垫上落座,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随即拿起扇子扇风道:“听闻敌军首领是被你用这把匕首所杀,做得不错。”
邢桑看了眼匕首,将它拿起别到了腰间。
姜舒又道:“既然你在这,那我就懒得出去了,劳烦帮我叫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闻言,邢桑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过了片晌又回来了,重新坐到了案桌旁。
姜舒疑问:“找人说过了?”
“嗯。”
姜舒有点怀疑。
主要是这小子天生反骨,每次指使他做点什么,对方总要在脸上露出些不耐神色,试图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这回这般行动干脆地就去做了,反倒令他不适应。
直到一刻钟后,果真有几个奴仆送来沐浴的木桶与热水,姜舒这才打消疑虑。
在房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宽松的青衫薄衣后,姜舒披散着擦完水珠的湿发坐到了案桌旁。
此时距离晚饭还有一阵,反正晾干头发还要许久,想起今日的家书还没写,姜舒便移开茶水,铺开纸张,对邢桑道:“帮我磨墨。”
这件事邢桑做来倒是一向乖从,随即便取来清水,帮他磨起了墨。
羯族青年一边夹着墨条前后轻转,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青衣郎君几眼,仿佛有什么话想说。
姜舒注意到他的目光,问:“在看什么?”
邢桑转动浅褐色的眼珠,从他垂落腰间的湿发中扫过,口中无厘头地蹦出一句:“你们魏人,头发很长。”
姜舒轻笑一声:“那你是没见过比我头发更长的。”
说这话时,他不免忆起谢愔。
虽然初见时隔着屏风,但他仍能模糊地瞧见对方躺在榻上的单薄姿影,以及那顺着衣衫床榻蜿蜒垂落的墨黑发丝。
“不过,”姜舒抬眼看向对方,“这应该不是你想说的吧?”
邢桑点了下头,尔后道:“攻密阳城,我也想去。”
姜舒挑眉:“怎么,这一场还没杀够?”
邢桑垂下目光,神情陡然变得冰冷:“匈奴虐杀我母亲之景,毕生不忘。”
姜舒动了动唇,想开口劝慰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这件事的总指挥官不是我,你去问步惊云,他若是同意带你,我便同意你跟他去。”
“好。”邢桑干脆利落地应声,连忙加快速度帮他磨完了墨,随后起身说道:“我去找步幢主。”
看着青年匆匆离去的背影,姜舒摇了摇头,继续书写自己的家信。
除了日常对家人的问候,他在信上主要详述的还是这次的夜袭之战。
此战因为要与匈奴抢夺时间,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来不及征求姜恪同意,他和步惊云商量着就打完了。
包括之后的夺城计划,他也只能在信上提一嘴,而没法征求对方的同意。
没有办法,实在是距离相隔太远,待此信送到巽阳,估计夺城之战都已经结束了。
其实真要询问姜恪的意见,姜舒觉得对方多半不会赞同。
几百人去攻一座守卫严密的大城,这是何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姜舒将夺城计划写在信上时,同样觉得此事颇为荒谬,但他还是愿意相信步惊云,相信对方的能力。
况且此次,步惊云准备带去参与夺城计划的全部都是玩家,即便计划失败,也不会有任何人员损失。
反正再怎么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相信专业人士,让对方上一场。
写完家书,晚饭依然未送过来。
姜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想着送一封是送,送两封也是送,索性又拿出张信纸,给谢愔写信。
同样的内容姜舒懒得写两次,给父亲的信上所写的大多是工作汇报,写给朋友的,便都是些轻松琐碎的日常了。
他在纸上从旅途的劳累谈到干粮的寡淡,又说自己目前正住在昭南县的衙署,还新结识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崔兄性情谦和,纯然良善,甚为可爱,他日若有机会,定要介绍他与你认识。”
“……接下来有件大事要做,若是成了,或将推迟回程日期,届时会命人提前寄去药丹,谢兄不必担忧。”
“……写到此处,不免有些想念巽阳事物,不知下次回去时,家中那小狸是否还认得我。”
“……再过月余,辣椒也该成熟了,待我回去巽阳,再邀君共赏清风明月,品火锅美食。”
一封流水账般的书信写完,姜舒将其晾干后折叠放入信封,正要唤僮仆叫来部曲送信,门廊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少时,满脸不悦的邢桑迈着大步走进门来。
姜舒瞟到他眉间的郁气,问:“失败了?”
邢桑在几案边盘腿坐下,快口直言:“你早知他不会同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