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宜郡,匈奴大营。
中军帐内,因为自郇州而来的传信兵的到来,原本正商议战局的将领们不约而同停下讨论,坐回了各自的位置,听士兵汇报郇州情势。
跪地的士兵脸上挂着热汗,低着头全然不敢看前方几位大人的眼神。
“……豫县遭黑袍军夜袭,我军暗探被收买,反替魏人做事,他们传递了假消息过来,称魏军将派三千人攻咸抚,派万余人攻豫县,实际情况却恰好相反……”
听到此处,呼延攸骤然升起一股浓烈的不祥之感,直接打断他问:“我儿呢?”
士兵浑身一颤,倏然以头叩地道:“大都尉中了魏人计,在夜袭战中,被黑袍军所杀!”
话落,营帐内陡然陷入寂静。
此消息过于震撼,呼延蛮蛮与兰谷坚皆忍不住转头看向呼延攸,连坐于最下端的邢桑也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在听到呼延诌被杀的刹那,呼延攸感到心肺一阵抽痛,愣怔片刻忽然晕厥过去。
“父亲!”
“大单于!”
呼延蛮蛮连忙跨步过去扶住呼延攸,焦急地冲门口呼喊医者。
呼延攸被他的嗓音吵得清醒过来,睁开眼冲下方匆忙赶来的医者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孤……无事,都退下吧。”
“父亲千万要保重身体,三弟被魏人所害,我定会替他报仇。”此言呼延蛮蛮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虽说他与呼延诌并无什么兄弟情谊,甚至还隐隐有些敌意,对方死了,他也不会为其感到悲戚可惜,但呼延诌到底是匈奴皇子,若是死于他故也就罢了,死在魏人手上,到底令人憋屈。
呼延攸身心无比疲乏,只想独自静静,然而抬眼看到帐内还站着诸多将领下属,他还是撑起了身体,如往常那般无面表情地对传信兵说了句“继续”。
匈奴士兵见大单于未将怒气牵连到自己头上,稍稍放松了一些,一口气把他所打探到的郇州军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提到黑袍军时,小兵犹豫了一下,从胸口衣襟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道:“属下自北地过来,路上时常见到有人售卖此物,上方似提到了戴面具的黑袍军……”
仆人过来拿走他手中的报纸转交给了呼延攸。
士兵接着道:“属下打听到这支黑袍军甚为古怪,他们不畏伤痛、死亡,受伤后恢复迅速,战斗时永不疲惫,且不论经历多少战斗,人数都未有减少,如今,郇州民间都流传着一个传闻,说他们是不死的幽魂,穿人/皮的画皮鬼,是一支真正的幽灵军。”
呼延蛮蛮闻言冷哼:“什么不死的幽魂,都是魏人编造的谎言罢了,竟还有人信?”
呼延攸放下报纸道:“估计是那姜氏小儿故意散播的消息,为的便是搅乱我军对敌心志。”
兰谷坚皱起眉头:“谣言再假,传的人多了,就会有人信,此计着实狠。”
呼延攸点头,垂眼看向报纸,对一旁的下属道:“传令下去,严查售卖此物的商人,即日起军中严禁谈论幽灵军,还有此物,今后也禁止在民间传播,违令者斩!”
“诺。”
传信兵离开营帐,众人本该继续之前对宜郡战局的商议,然而因刚刚传来的噩耗,大家都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直到某个将领提起:“今郇州北地形势危急,魏军不会放弃这大好的进攻时机,左右宜郡久攻不下,不若先派军回援郇州?”
呼延攸淡淡出声:“派兵回援可,然主战场仍需放于雍州,我等耗费了太多的军力在此,不可功亏一篑。”
方才的将领立即恭敬应“是”。
呼延攸晦暗的视线掠过众人,思索片刻,他忽而开口:“邢桑。”
被忽略已久的羯族青年骤然起身,走到中央单膝跪地道:“臣在。”
呼延攸布满褶皱的黝黑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声道:“孤再给你五千精兵,半月之内,孤要看到德邬太守的头颅,做不到,你自提头来见。”
闻言,在座之人皆感诧异。
兰谷坚所率大军一直在宜郡与雍州军对峙,呼延攸却让他转头去攻德邬郡,这显然是等不及要分兵行动了。
只是一万人攻一郡,这羯胡当真有本事能做到吗?
兰谷坚不禁为自己发掘的爱将捏了把汗。
呼延蛮蛮微微撇了下唇,对父亲如此看好一个羯胡不满,其余人亦对此决策有些不赞同,却也不敢出面反驳。
在场之人各有异色,唯独中央的羯族青年面色不改,提高嗓音坚定地应声道:“臣定不令大单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