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朝夕看着他,他看着年朝夕。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年朝夕在片刻的慌乱之后突然意识到,雁危行不可能知道她要做什么的。
可他看着她,眼神却如此慌张。
她突然走了过去,在对方强撑着质询的目光之中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带着笑,道:“看来是清醒了。”
雁危行一愣,却又强忍着没有后退,但是再开口时,声音却远没有了方才的尖锐。
他抿了抿唇:“你刚刚……”
年朝夕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是看看那头畜生的封印而已,你失去理智时那些魔躯一直在试图攻击封印,我怕封印出了什么问题。”
这解释合情合理,雁危行松了口气。
他刚醒来,看到年朝夕站在深渊便摇摇欲坠,险些以为她要做什么。
但莫名的,内心深处不安涌动。
可他尚来不及探究心中细微的感觉,便低头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他连忙伸手拢住了敞开的衣襟,随即抬起头看着年朝夕,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我刚刚……”他张了张嘴,问:“有没有伤到你?”
这么问着,他心中却升起一股恐惧来。
她知道了。他想。
她见到了他那副野兽般的样子,她知道了他体内有魔,她会怎么想他?
心中翻涌着种种近乎绝望的念头,他却听见年朝夕讶异地说:“你怎么会伤我?”
雁危行猛然抬起头。
面前向来高傲的少女罕见的露出一个笑来,轻声道:“你哪怕是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也是在保护我呢,雁道君。”
雁危行松了口气,随即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了起来,为她的那句话。
面前的少女毫不在意他的异常一般,只是很寻常地问:“我第一次见到魔,魔也会影响神智吗?”
因她寻常的态度,莫名的,雁危行心中那浓重的自我厌弃之感居然淡了很多。
他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回答了他人关于魔的问题。
他低低道:“我的魔,每到满月便会发作,发作之时不会影响神智,但发作之时动用灵力便会,今天……离上次满月太近了。”
上次满月,是在杜衡书院,那时年朝夕请他满月时去看灯会。
第二天,他再次出现时脸色苍白。
怨不得。
但是,他所描绘的自己的魔,其实和父亲所记载的很不相同。
但年朝夕却没有多问。
她只是抬头看了看恶念粘稠的天空,平静道:“雁道君,你若是还能提剑的话,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恶念已经越来越浓重了。
雁危行闻言肃下了脸,提剑起身。
他径直走到那恶念结界旁,提剑便斩。
若是像刚刚雁危行失去理智时一样只斩出一剑的话,结界很快便会再次愈合,但雁危行这次一连斩出了十二剑,连绵不绝的血色剑势之下,失去恶念支撑的结界轰然破碎。
雁危行站在破碎的结界旁,松了口气,随即朝年朝夕伸出了手,语气急促道:“兮兮,快,我们走。”
年朝夕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冲他笑了一下,语气平静道:“雁道君,你先出去,以防万一,我得重新加固一下恶蛟的封印。”
看着她的笑,雁危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来。
她站在那里,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雁危行却觉得她似乎是化作了一阵风,随时都能消散于这天地间。
这股莫名的不安让他的声音里都充满了抗拒:“加固?为什么要加固?那些魔躯并没有破坏恶蛟的封印啊。”
年朝夕闻言,语气似是在不高兴,但更像是在撒娇一般,不满地说:“你傻啊雁道君!都说了是以防万一了,这封印虽说现在是没什么问题,可凡事都怕个万一啊!我的实力又不像父亲那样,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万一出了点儿问题压制不住恶蛟,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向来性格高傲的她撒娇似的和他说话。
若是平常的话,这足以让雁危行心脏跳得飞快。
可是现在,他心中的不安感却更甚了。
于是他执拗的伸出手,坚持道:“你和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要么我留下来,看着你封印。”
年朝夕却笑了笑,伸手撩起一缕被风吹到脸颊的发丝,语气近乎温柔道:“不行哦雁道君,我每次封印恶蛟时都是很狼狈的,那狼狈的样子我自己看看也就算了,我可不想被别人看到。”
雁危行不语,但伸出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看着她的目光近乎祈求。
然而就在此时,浓郁的魔气突然笼罩在月见城上空。
两个人一顿,同时抬头。
隔着浓重的恶念结界,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但两个人都知道,如此浓郁的魔气……一定有什么东西来了。
魔尊焚天。
年朝夕的声音严厉了下来:“雁道君,快出去,来不及了!”
雁危行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却依旧看着她没有动。
年朝夕见状直接走了过来。
雁危行松了口气,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可年朝夕却在他面前站定,伸手将脖颈上一块玉珏解了下来放进他手中,说:“我封印恶蛟怕是要耽搁一会儿,燕骑军除我之外不听其他人调动,这玉珏给你,你用它调动燕骑军保护城中百姓,他们会听你的。”
雁危行:“你和我一起走,你自己去调动。”
年朝夕笑了笑:“你放心吧雁道君,我这个人最是惜命了,只是重新封印而已,我不会节外生枝的,倒是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月见城有数万百姓。”
雁危行脸上露出了挣扎犹豫的神色。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径直望进了她的眼睛里:“你没有骗我?”
年朝夕:“我说过,我最是惜命了。”
雁危行定定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踏出困龙渊时,年朝夕突然叫他:“雁危行。”她很少叫他雁危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叫他雁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