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这里离大城太远,魏留声没有买到什么像样的法衣,只有先委屈仙子穿这个了。”小姑娘一脸愧疚的这么说。
年朝夕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件红白相间的留仙裙,是件凡衣,但比她身上这件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好多了。
那小姑娘还递给了她一面镜子,说是让她打理仪容。
说完,小姑娘贴心的走了出去,还给她带上了门,一群少年少女在外面处理魔躯的尸体,给她留出空间打理仪容。
此刻天已经亮了,昨夜滂沱的大雨也停了下来。
年朝夕隔着门,听见那个叫魏留声的少年十分快乐地说:“我就说鬼节容易沾染晦气吧,人族多久没见过魔物,这么巧就让咱们碰上了,还好碰见了人美心善的仙子救了咱们。”
年朝夕听得忍不住一笑。
那少年怕是不知道,救了他们的“仙子”正是昨夜重返人间的一只孤鬼。
少年话音落下,那小姑娘斥责道:“孟浪!快别胡说八道了!这里离咱们年小战神的墓这么近,一般应当是没魔物敢靠近的,这事不简单,回去之后一定得告诉魇姑姑。”
少年道:“可是现在的魔族不是已经和咱们……”
后面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小了下去,年朝夕没听清,但也没去深究。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想那小姑娘口中的“魇姑姑”。
昨夜,能打听的都被她从他们口中打听出来了。
在那群少年少女口中,他们的魇姑姑是杜衡书院山长,为人不苟言笑,深居简出,但对学生们却是一等一的好,虽是妖族血脉,但在月见城却是十分被人尊敬。
他们说着他们心中“魇姑姑”的形象时,年朝夕心中浮现的却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的身影。
那小姑娘被她捡到时还是一个化形都只能化一半的魇兽,被当成稀罕物卖到了奴隶市场上。
一个元婴修士看上了她的血脉,买她回家当炉鼎。
出了奴隶市场,那小姑娘看到了被众多高手护卫着出来闲逛解闷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扑到她身前,让她救救她。
当时年朝夕一边让人挡住那修士,一边问她:“那我要你有什么用啊?”
小姑娘支支吾吾了半晌,说:“我、我能让你做美梦。”
为了这句话,年朝夕直接动手抢人。
她年少气盛,为了和一个元婴修士抢人,差点儿砸了拍卖场。
第二天父亲的下属们就纷纷劝谏到了父亲头上,让他约束女儿,否则不利于他的声望。
她父亲直接说,修真界又没有皇帝,他要声望做什么?
后来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她简单粗暴的给人取名叫“魇”。
在年朝夕的印象中,魇儿独自一人时性格一直十分胆怯,只有在她身边时,知道有人撑腰,倒还活泼些。
她曾一度觉得魇儿是不是得了应激性创伤心理障碍。
一直到她死之前,魇儿都是连化形都没掌握全的状态,但凡情绪激动一些,无论是喜是悲,脑袋上两只白生生的角都会冒出来,控制不住。
上战场前,她让魇儿为她着甲,临走之时,魇儿拉住了她的衣袖,眼中的仓惶藏都藏不住。
那时候,年朝夕很怕她死了之后,这傻丫头在外面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她让他留在这里等她。
只要她还留在月见城,这座城有她的恩惠、有几百燕骑军,魇儿身上有她的标签,好歹能活下去。
可没想到,魇儿留是留了下来,一留却直接留成了杜衡书院的山长。
年朝夕根本没办法把自己记忆里怯生生的小姑娘和那些少年少女口中高冷寡言实力深不可测的杜衡书院院长联系在一起。
魇儿,魇姑姑。
好家伙,她一闭眼一睁眼,魇儿直接长了一辈。
那丫头……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年朝夕没办法问更多东西,因为那群弟子虽然单纯了些,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更重要的是,昨天那受重伤的小姑娘是魇儿认下的弟子,她比旁人更警醒一些。
那小姑娘体质有异,昨天夜里还是一副重伤的模样,今天早上就已经能活蹦乱跳的给她送衣服了,化神期的高手都恢复不这么快。
年朝夕估量着她应当是有妖族的血脉,毕竟只有妖族才拥有这么强悍的肉身。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魇儿才收了她当弟子。
年朝夕边想边给自己换好衣服,那身遍是血污的衣裙直接被她给埋进了尚未熄灭的火堆里。
她现在连自己怎么复生的都没搞清楚,谨慎一些,最好还是别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换好衣裙,她想了想,又翻开了那小姑娘留给自己的铜镜。
下一刻,她被自己给惊了一惊。
镜中的少女猫眼微微上挑,肤白唇红,容光艳艳,是一种浓烈到极致的长相。
年朝夕:???
她抓着镜子的手抖了抖,险些以为镜子里的不是自己。
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长相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但问题是,这镜子里面的人粗略看过去,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是她。
重生之前的年朝夕,眉宇之间总是萦绕着一股沉重的病气,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唇上总是没有一丝血色,明明五官都是上乘,但却是一种寡淡至极的长相,被那股病气压的暮气沉沉。
过于苍白的颜色总是压不住那股病气,让人一眼望过去时,只觉得这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美人,再回想时,却会觉得眉眼疏淡。
但此刻镜子中的人,眉眼分明还是原来的眉眼,那股沉重的病气却一扫而尽,肤色白的通透,唇珠红的诱人,泛着些微棕色的眼睛比上乘的宝石还耀眼一些,略微有什么表情,眼神灵动起来,那上挑的猫眼便透露出理所应当般的高傲来。
仿佛一夜之间,原本压抑着她的什么东西彻底远去,她的五官如同照见阳光的玫瑰一般,一夕之间怒放开来,开得灿烂至极、轰轰烈烈。
没了那股病气,每一个五官仿佛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张浓烈又慵懒的脸。
五官还是原本的五官,年朝夕却不是原本的年朝夕了,若是重生之前的她和此刻的她擦肩而过,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走过去的人是自己。
简而言之,就是高配plus版的她自己。
昨夜魇儿那小徒弟一见面就叫她仙女,她原本还觉得那小姑娘客气,可此刻说句不要脸的话,她都想管镜子里面的自己叫仙女。
重生一次,长相差距还能这么大吗?
年朝夕略微沉吟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身体轻盈,四肢有力,丝毫没有重生之前那股常见的沉重阻塞之感。
她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夜大雨倾盆,若是重生之前的她,身体很容易被湿气影响,常常会觉得沉重疼痛,可昨夜她淋了一路的雨,非但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能在没有什么灵力的情况下提剑杀了一群魔躯。
昨夜她提剑的时候,轻灵的没有一丝阻塞之感。
淋了雨之后,她原本还怕一早上起来发烧起热,可是现在,她精神好的不能再好。
……仿佛一夜之间,那困扰了她半生的病痛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年朝夕意识到什么,伸手为自己把了个脉。
脉搏跳动之间,一下一下,强劲有力。
年朝夕愣了半晌,就这么站在半熄灭的火堆旁,一下一下的感受着自己脉搏的跳动。
半晌,她突然伸手捂住脸。
片刻之后,低低的笑声从她的唇齿间泄露出来。
她原本以为这与她相伴而生的病痛会伴随她一生,一直到被她带进坟墓里。
可一朝生死,折磨了她半辈子的病痛随之远去。
她活了,而且从此以后,可以健健康康、肆无忌惮的活下去!
年朝夕突然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留仙裙,一头墨发被随意绑起,站在破败的庙门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尽皆抬头看了过来,一时之间都看愣了。
魇儿那小徒弟原本正和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偷懒讲着故事,讲着讲着抬头一看,顿时连自己讲得是什么都忘了。
那小姑娘拍她手臂:“师姐师姐,你继续啊,那战神……”
她话没说完,一抬头,也愣了。
年朝夕听见“战神”两个字,看了过去。
随即她径直走了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下意识地回答:“念溪。”
年朝夕突然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她低声问:“哪个xi?是夕阳的夕,还是山有木兮的兮。”
念溪摇了摇头:“都不是,是溪流的溪。”
年朝夕又问:“你魇姑姑为你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