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妄给四代弟子讲完经出来,头昏脑涨。
他伸手松了松身上那身庄严袈裟的扣结,转头就准备出宗门。
可还没走出讲经殿,他就被自己师兄净觉拦下来了。
佛法高深性情平和的净觉法师在面对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时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被引动嗔念,再也没有外人面前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就比如现在。
在一群平均年纪还不到十五岁的二代弟子好奇的视线里,他看到自己那一副芝兰玉树长相的小师弟还没出讲经殿就已经伸手将身上的袈裟扯的歪歪扭扭,一副早死早超生的解脱模样,丝毫不顾及自己比他们长了两辈的长辈威严。
净觉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他上前就拦住净妄,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当着小弟子们的面你也给我注意点!你好歹是个二代弟子,佛宗最年轻的长老,言行举止还要我提醒你吗?”
如果是别人这么教训他的话,他早一句“关你什么事”怼上去了,还能保证怼的那人不敢反驳。
但是面对着名义上是师兄,实际上抚养他长大和父亲也差不多的净觉,他就收敛了很多。
他三下五除二扯正了自己的袈裟,状若乖巧地说:“哦,我还真忘了。”
净觉:“……”
这就是他这小师弟的“收敛”。
放佛宗其他长老身上,谁能理直气壮的说上一句他忘记自己是长老了?
净觉有时候恨不得他这个师弟别对他收敛,像怼别人一样直接把他怼回去,他也好找个理由打他一顿,省的像现在这样天天被气得半死不活。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在心里念了两句清心咒提醒自己勿动嗔念,随即压着脾气说:“你徒弟回来了,你今天别出去了。”
“伽引?”净妄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徒弟被他给派去月见城了。
然后他伸手算了算日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大变。
佛门年纪最小的长老顿时连装也不装了,在一众小弟子惊悚的视线中直接扒下了刚被他整理好的袈裟,一把扔进了自己师兄怀里,随即一身轻松的往自己院子跑。
一路上大小和尚一边叫着“小长老”、“师叔”、“师叔祖”,一边看着年纪不大辈分高的吓人的净妄袈裟也不穿的绝尘而去。
净觉懵了片刻,反应过来便咬牙切齿道:“净妄!”
他提着袈裟,黑着脸也跟了过去。
净妄回来的非常及时,也非常的巧,一进院子正好碰到他的不肖弟子伽引正从他库房里出来。
师徒二人一见面,净妄面无表情,伽引愣了片刻,挠头笑道:“师尊。”
他这徒弟走的时候不说穿金戴玉也是一身矜贵,连手腕上的佛珠都是洁白如玉的菩提子,而今落拓的仿佛刚要饭回来似的。
净妄硬生生给气笑了:“你这是把钱输完了才回来?一回来就扒你师尊库房补自己亏空了?”
他这个徒弟他太了解了,到了某个地方肯定要先尽兴了才回来,所以一开始净妄就没觉得他能回来的有多快,甚至已经做好了他那徒弟耽搁个半年才回来的准备了,而今回来的这么快,只能是他这次手气不好把钱都给输了。
他想着就又扫了自己徒弟一眼,看见他连袈裟都没了,顿时就觉得他这次可能还输得不轻。
然而被揭了短的伽引这次却是理直气壮。
他一边慢条斯理的把师尊的灵石往自己储物戒里装,一边唉声叹气道:“师尊,这次还真不是我输了才这么快回来的。”
净妄闻言阴阳怪气道:“不是输了才回来的,难不成魇儿那丫头看你不顺眼把你赶回来的不成?”
整个修真界里都能挣得三分薄面的“魇姑娘”,也就只有他敢叫上一句“那丫头”。
伽引闻言叹道:“师尊猜错了,这次若不是徒儿反应及时,魇姑姑怕是直接就把徒儿扣下了。”
察觉到自己徒弟不是在开玩笑,净妄眼神一凝:“怎么回事儿?”
伽引却道:“在此之前我先问师尊一句,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不靠血脉也能重新封印恶蛟的方法。”
净妄觉得他在开玩笑:“怎么可能!这世间若真有这么厉害的封印法,战神大人当年至于只能下血脉封印吗?”
伽引想了想,便道:“那我若告诉师尊,我这次去月见城亲眼看到困龙渊封印破碎,然而不过一刻钟就又被人补上了,师尊信不信?”
净妄眼神一凝。
伽引摊了摊手:“看,我也不信,但魇姑姑说这是古籍之中找出来的新封印法。”
净觉还没追上自己师弟,就先看见自己唯一的徒弟哭得十分惨烈的从四舍崖的方向跑了回来。
净觉眉头一皱,上前拦住自己徒弟,低声问道:“伽焚,有人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了。”
小徒弟看到自己师尊,找到主心骨一般,哭得更凶了,凄惨道:“师尊!四舍崖上有鬼啊!不……是有魔!我看到有魔从四舍崖爬出来了……”
他眼神一凝,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旁净妄拽着自己徒弟突然冒了出来,不知为何十分火大的模样。
他们本来是往宗门大殿的方向走,听见“魔”字之后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扭曲,狞笑道:“自从雁……自从那个人当了魔尊之后,四舍崖都成禁地了,怎么可能还有魔从四舍崖跑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当着我的面装神弄鬼!”
说完拽着自己徒弟就往四舍崖跑。
净觉面色铁青,连自己徒弟都顾不得,立刻追着那师徒二人跑。
……
“我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如何如何……”
雁危行用力回忆着,莫名回想起了这句话,然后冲年朝夕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他最常说的口头禅,是不是十分的烦人?”
年朝夕面色古怪,闻言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句话烦人?”
雁危行又想了想,皱眉道:“似乎是每当他说完这句话,总有人会当着他的面做他口中那个‘看谁敢’的事情,被打脸的十分迅速,我那时似乎和他是同伴,总被他连累的十分丢脸。”
年朝夕面色更加古怪了,问雁危行:“那你还记得那个和尚的名字吗?”
雁危行闻言费力想了想,但没片刻就一脸难看的扶额,一副拒绝回想的模样。
年朝夕疑惑:“怎么了?”
雁危行抬起头,一脸反胃的模样:“我总觉得想起他的名字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伤害,那名字似乎都难以启齿。”
年朝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雁危行的视线逐渐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