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愈加猛烈。
断崖之上,宗恕退无可退。
两个人持剑对峙着,中间隔着一个年朝夕,谁也不愿让对方靠近一步,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两个人之间杀意弥漫,却都默契的避开了年朝夕。
被夹在中间的年朝夕能自由活动的只有一双眼睛,手脚滞涩的不听自己使唤,怪异而割裂。
然而这双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睛在猛烈的风雨之下似乎都不怎么顶用了,否则入目所及怎么会是这样一幅荒唐怪诞的景象?
太荒唐了,年朝夕觉得简直太荒唐了。
两百年前为了不同的原因同时背叛她的两个人如今为了她刀剑相向?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笑话?
年朝夕满脸的费解,而那两个人的对峙却依旧在继续。
牧允之手持利剑冷冷地看着宗恕,他显然已经看出了年朝夕这幅身体的不对劲,冷冷道:“你对兮兮做了什么。”
宗恕嘶哑的声音笑道:“做了什么?我把兮兮带回来了啊。”
两个人同时看向年朝夕,却又像是不敢和她对视一般,刚触及她就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牧允之看着年朝夕如今浑身僵硬不能动弹的模样,忍着怒意斥道:“你这个疯子!”
宗恕冷淡道:“总还没有你当年疯。”
牧允之像是被这句话刺到了痛点一般,整个人的杀意瞬间浓烈了起来。
宗恕不以为意,只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牧允之便冷笑道:“我说过,邬妍能背叛我一次,便也能背叛你一次。”
宗恕轻笑一声:“如此,倒是我大意了。”
他转头,看着年朝夕,说:“兮兮,等我杀了他,我带你去一个不会被他们找到的地方,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们。”
牧允之怒极反笑:“你做梦!兮兮你别怕,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两个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旁观的年朝夕:“……”
她简直费解。
她说什么了吗?她什么都没说吧?自从他们对峙以来她自觉自己一个字都没说,怎么这些男的一个二个的都是“我最懂你”的模样?
她既不想被人带去一个自己都不认得的鬼地方,也不想被本该埋了的前未婚夫救!
她更不想多两个替你自说自话的人形蛔虫!
谢谢您了!
而且……
年朝夕看着不远处打的如火如荼的两个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邬妍背叛他们,他们相互背叛。
你们是在玩吗?
两百年前因为邬妍背叛她,如今又为了她背叛邬妍,然后被邬妍接连背叛,你们再彼此背叛?
你们出生就是和背叛这两个字绑定的吗?
这在年朝夕看来格外不能理解。
她又没有她死后那两百年的记忆,自然也不能明白他们在那两百年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她看来,她死前,牧允之还会为了罚跪的邬妍整夜站在窗前注视着她,宗恕还会因为年朝夕对邬妍的咄咄逼人不惜和她决裂。
那时候邬妍是他们的心头肉,掌中宝。
年朝夕那时哪怕是怀疑自己和他们之间的情谊是真是假,也从未怀疑过邬妍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而今,仿佛不过是她睡了一觉又醒来,这些人就集体对她说,他们的心头肉掌中宝就变成了她。
一个生性凉薄的沈退这样就算了,两个三个都这样。
草率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年朝夕甚至都想问他们一句,他们的爱就这么廉价吗?廉价到想给谁就能随意给谁,想收回也能顺手收回?
年朝夕觉得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而此时,两个人的打斗又告一段落,依旧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百年后的牧允之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配得上他一方霸主的身份,而不知为何修了蛊道的宗恕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牧允之一时片刻之间居然奈何不了他。
于是便又对峙了起来,年朝夕依旧夹在中间。
他们谁也不靠近年朝夕,同时也不允许对方靠近,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年朝夕却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
在她不耐的情绪之中,牧允之似乎是又看了她一眼,忍耐般的沉声问道:“宗恕,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对兮兮做了什么,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宗恕云本冷笑着并不想回答,对上年朝夕的视线,却突然顿了顿。
下一刻,他低声道:“这是我为兮兮做的身体,我几十年来日夜燃着招魂香,终于等来了兮兮。”
年朝夕听得面无表情,牧允之听得面色铁青。
宗恕不知道年朝夕已经复生了的事情,但他知道。
一个刚复生没多久的人,神魂被招魂香频频牵引……
他近乎暴怒道:“蠢货!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宗恕猛然抬起头。
他触及到年朝夕面无表情的视线,像是被刺到了一般,又飞速挪开。
然后他看向牧允之,一腔怒火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他冷笑道:“我是蠢货?那你告诉我这两百年你又做了什么?和你那个邬妍妹妹纠纠缠缠缠缠绵绵?还是做你的霸主,争你的势力!”
他冷冷道:“生也为了权势,死也为了权势,那就别说的这么好听了,没人看到的。”
牧允之重重的喘了口粗气,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看向了年朝夕。
年朝夕百无聊赖一般费力转头看着四周,似乎对他们说什么都毫不在意。
牧允之忍住心中的刺痛,沉声问道:“那这就是你为兮兮准备的身体?一个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如木偶一般的身体?”
宗恕没回答他,却叫了年朝夕的名字:“兮兮。”
年朝夕委婉提醒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年朝夕,要么叫我年姑娘,是在不行小城主也行,我们现在没关系好到可以叫昵称的地步。”
宗恕沉默片刻,自嘲般的笑了笑:“年姑娘?”
年朝夕这才应声。
宗恕顿了顿,双手紧紧握住,片刻之后才道:“我曾说过,你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如果要的话可以随时拿去。”
年朝夕闻言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宗恕深吸了一口气:“兮兮……你不用那这种话激我。”
说着,他突然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几乎没有活人的光彩。
他触碰着自己的眼睛,淡淡道:“我知道木偶做的身体不可能容纳下活人的灵魂,但是我试过,我把自己的一半视力给了木偶,如今的兮兮双眼便能活动如常,如果我把一半的生命也给了兮兮,那兮兮未必不能像活人一样!”
年朝夕听到这句话,突然愣神。
但她不是为他的话而愣神,而是为里面的关键词。
一半的生命。
宗恕想要让一个木偶变得像活人一样尚且要付出一半的生命,那将她复活的雁危行又付出了什么?
在她的愣神之中,宗恕和牧允之似乎又争执了什么,但她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她满脑子都是雁危行复活她会付出什么。
这时候,牧允之突然说:“你没有资格决定兮兮的去处,让兮兮自己选,她是跟你走,还是跟我走。
年朝夕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现在是又到了让她选择的环节了吗?
不打了?
年朝夕抬起头。
两个人都在看着她。
牧允之哑声道:“兮兮,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让你原谅什么,但……如果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宗恕嘶哑的声音道:“兮兮,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拿去。”
两个人都看着她,在等待她的选择。
年朝夕突然有些厌烦。
她没什么情绪的说:“所以,现在终于能轮到我说话了?”
牧允之哑然:“兮兮,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他已经习惯了替她去做选择,还美名其曰为她好。
就连现在口口声声让她做选择,也是他为她划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