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本就觉得她不该害怕的人诉说自己的恐惧,除了徒增笑柄,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年朝夕对自己第一次封印恶蛟的记忆格外清晰。
踏入困龙渊时那雷鸣般的呼吸声、恶蛟试图挣脱束缚时的地动山摇、和那庞大身躯相比的自己的渺小,还有压迫着心脏的、来自死亡的恐惧。
她至今不敢忘。
“兮兮,你第一次封印恶蛟时多大年纪?”雁危行突然问。
年朝夕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然后说:“六十几岁吧,怎么了?”
雁危行看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这么动手动脚,若是往常,年朝夕肯定生气。
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于是她问:“怎么了?”
雁危行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她的耳边:“抱歉,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年朝夕正想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这又不是你的错,就突然听见他说:“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年朝夕整个人愣住。
她有心想说自己怎么可能害怕,她可是小战神啊!
但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那迟来了许多年的,终于能有人倾诉的委屈。
我为什么不能害怕呢?
你们凭什么都要求我不害怕呢?
她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声道:“我第一次封印恶蛟时,那恶蛟嘲笑我弱小,还差点儿伤了我。”
她口中的“差点儿伤了我”,是恶蛟险些冲破封印,而她险些身死。
雁危行抱着她的手一紧,声音沉稳有力,一直传入她心里。
他说:“所以,它现在死了,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你。”
年朝夕想了想,又说:“我其实是害怕的,但后来就不怕了。”
雁危行低低道:“兮兮真棒!”
年朝夕听得有点儿心满意足。
没人觉得她应该害怕恶蛟,自然也没人会因为她不怕恶蛟了而夸赞她。
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如今有人夸她了。
年朝夕在雁危行怀里趴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她觉得已经够了,时隔多年能有人问她害怕不害怕,已经差不多了。
然而她起身时,雁危行却突然说:“以后,你要是害怕什么,要和我说。”
年朝夕:“嗯?”
他伸手摸了摸年朝夕的头发,缓缓道:“我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有时候脑子笨,也看不出你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你要记得和我说,说你害怕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东西。”
年朝夕张了张嘴,忍不住问:“说了又怎么样?”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不是害怕就可以避免的,也不是喜欢就可以得到的,就像当年,哪怕她再害怕,她还是要去封印恶蛟。
然而雁危行却说:“虽然没什么用,但我最起码可以陪在你身边。”
年朝夕没有说话。
但是她想,不,这已经很有用了。
她当年甚至都不求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她只是想找个人说一下自己的害怕而已。
魇儿不行,她会心疼她不假,但是说给她听,她怕是比自己还害怕,然后惶惶终日。
那时的她是魇儿的支柱,她不能害怕。
而牧允之则是觉得他根本不应该害怕。
这一刻,年朝夕突然后悔为什么当年父亲为自己定下和雁危行的婚事时,她没有去问一问对方的名字,然后找过去看看。
她只要去看看,就一定会喜欢他的。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起身,转移话题道:“好了,处理恶蛟,处理完之后我还要回去看花花呢。”
雁危行从善如流:“你想怎么处理?”
年朝夕早就有了决策。
她说:“烧了,尸骨不留,最好连鳞片爪牙都不要剩下,烧出来的灰烬撒入大江大河!”
这是最干净的处理办法。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恨恶蛟,所以将它挫骨扬灰。
而是一具强悍的极致的恶蛟尸体放在这里,年朝夕想不到有心人会拿它做什么。
恶蛟浑身都是宝,每一个部位都能拿来大做文章。
年朝夕不想再闹出如战神图谱一样的事情,大家再像争战神图谱一样争一具尸体。
她也不想守了恶蛟这么多年之后再去守它的尸体。
她也怕有人效仿净释,往恶蛟尸体里派什么乱七八糟的灵魂。
修真界的乱子够多了。
所以,烧了干净,一了百了。
当天,困龙渊火光冲天。
来自魔界的魔焰在困龙渊里燃烧起来,三天三夜,恶蛟终于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