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颤抖着手反杀那魅魔之时,那魅魔冲他笑了一笑,神情暧昧且阴。
“总有一天,沈仙尊会知道做魅魔的好处的。”
那时沈庭雪浑身鲜血,虚弱至极,并没有明白那魅魔的意思,但后来,他明白了。
原来那魅魔的匕首,就是他的魅骨,那魅骨硬生生钉入到了沈庭雪的命骨之上,魅浸透了沈庭雪的命骨,足足折磨了沈庭雪一百年。
他不能修炼,不能过度使用真气,一旦稍有动作那魅便能让他浑身血液如沸,肌骨绵软无力。
若不是太上宗如今的掌门宫倦,也就是沈庭雪的师尊,林云思的师祖研制出一种能压制魅的丹药,让沈庭雪服食,同时每隔三月再用金针和真气封住沈庭雪命骨,不让魅蔓延,沈庭雪现在早已被那魅折磨到不成人形了。
镇压魅的方法不多,只有至阳之物和至阳之血。
至阳之物宫倦能寻来的几乎都替沈庭雪寻来过,可都治标不治本。
而至阳之血只有龙血,但帝王身上紫气环绕,贸然取血会折损功德。而林云思先前提到的殷玉离正是陈国被废的太子,同样身负龙血,但已经被废,失去了宗祠庇佑,取血便不是什么大事。
沈庭雪虽然不太赞同这个主意,但也没有过度抵触——毕竟如林云思所说,如果他们不把殷玉离要来,殷玉离也是死罪。
如果殷玉离愿意取血给他治病,他也愿意把多年珍藏送给殷玉离,让殷玉离留在太上宗修炼。
可直到昨夜沈庭雪做了那个梦。
他梦到自己是一个话本中的人物。
而那话本的主角便是殷玉离。
他原本以为取血之事对于他的病是一场转机,可没想到那全是殷玉离的机缘。
话本中写殷玉离借着取血之机,诱惑了宫倦,林云思和沈庭雪的师兄黎闻鹤,让他们帮助殷玉离东山再起,夺得了王位,并一统修真界。
但话本中却把宫倦和林云思等人写得十分不堪。
说他们将殷玉离当成沈庭雪的替身,夜夜行那不轨之事,殷玉离怀恨在心,利用完几人之后,便将几人踩在脚底,或是废了修为,或是挖了灵根,手段十分残忍。
至于话本中的沈庭雪,则是在殷玉离漠然的注视下,爆发了魅,面目狰狞地惨死。
沈庭雪:……
原本沈庭雪只以为这是个荒谬的梦境,大概是他自己觉得此事不可行才夜有所梦将内心的怀疑放大。
可直到今日,林云思见了他,对他说了昨夜他在话本中梦到的一模一样的话,做了一模一样的事,还送了他一模一样的玉佩。
而在话本中,那枚玉佩林云思并没有送出去,而是被沈庭雪拒绝后又送给了殷玉离,却在话本结尾被殷玉离当面狠狠摔碎。
这时沈庭雪才终于意识到。
这又是一个预知梦……
·
霜睫颤动,沈庭雪在汹涌思绪中静静睁开了眼,淡色的眸中光芒闪烁了许久,但最终那些光芒都归于平静。
如果真的是预知梦。
那他,绝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无论话本中将他的师尊,师兄和徒弟描述得如何不堪,他都不会相信那是他们的本性。
若这一切都是因殷玉离而起,那他宁愿放弃这次恢复的机会。
想到这,沈庭雪修长的手指已经抚上了轮椅边缘的扶手,这时他手指轻轻一扣,一个白玉小瓶便从轮椅扶手上的暗格中滚了出来。
解开玉瓶上的封口,沈庭雪从瓶中慢慢倾倒出三粒沉碧色,散发着幽幽冷香的药丸。
仰头,一口气服下了那三枚药丸,沈庭雪修长的脖颈微微绷紧,清冷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痛色。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疲倦地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手,支撑着自己清瘦的身躯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若是林云思看到这一幕,定然会神情大变,上前阻止沈庭雪如此近乎自毁的举动——这药物虽好,却有性,服多了无异于饮鸩止渴。
只是他现在不在。
沈庭雪服完药,短暂地恢复了一点真气,接着他便转过身,走入屋内,关上了大门。
·
是夜
一袭清冷的白衣提着长剑,在风中踏过层层松涛,悄无声息地掠入了太上宗的后山。
太上宗的水牢名为水牢,实则是一汪深潭。
潭中有寒玉,潭水常年冰冷凛冽,用林云思的话来说,确实是适合压制殷玉离身上的龙气。
此刻,潭中浓雾散开,清冷的月光洒落而下,照彻了整个潭中的景象。
沈庭雪从前从未见过殷玉离,只是在昨夜梦境的话本中读到过关于他外貌的描述。
都是极尽惊醴的溢美之词。
可现在等沈庭雪掠过这重重浓雾,见到殷玉离的真容之时,他才发觉,话本中那些他原本觉得十分溢美的词反而被眼前这泼天艳色衬得毫无光彩。
一袭湿透的黑衣,斜斜倚靠在深潭中的石柱旁。
无数粗大的乌金色玄铁锁链缠绕在那清瘦的身躯上,绑缚着,反而莫名平添一丝凌虐之美。
黑润的长发倾洒而下,迤逦盘绕在水面上,遮住了大半略显消瘦的玉白色冶艳面容,只露出一只狭长的幽紫色长眸和那如玉的修挺鼻梁。
在觉察到沈庭雪的到来之际,那鸦羽般的长睫只是轻轻一颤,便从那旖旎的眸中掀起一片如同星河般瑰丽的光彩。
沈庭雪凝视着殷玉离那双冶艳到极致的瑰丽眸子,一刹那几乎有些失神,但他很快便微微皱眉,垂了眼睫,凌空静静落在了那石柱前方。
在沈庭雪垂下眼的那一刻,他没注意到,殷玉离眸中那一片瑰丽的艳光也在这时悄然消失,换成了一抹若有所思。
沈庭雪并没有发现殷玉离这一丝不同寻常的眼神,正想开口询问殷玉离。
忽然,一个低低的,带着一丝落寞,悦耳且清冽的嗓音缓缓响起。
“沈仙尊来,是要亲手取我的血么?”
沈庭雪愕然一瞬,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接着便低声解释道:“你别误会。”
殷玉离抬起头,静静凝视着沈庭雪掌中雪亮长剑,抿唇不语。
他幽紫色的眸中此刻浸入了一分淡淡的忧郁和落寞,却并无太多恐惧之色,乌黑的长睫沾湿了雾,润泽的唇泛着淡淡的一点水红,竟有些我见犹怜的姿态。
看着这样的殷玉离,沈庭雪心头一颤,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同话本中那城府极深的阴鸷帝王联系到一处。
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他心口缓缓升起。
但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沉默片刻,沈庭雪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异样,淡淡道:“你想离开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