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科病区里病人多,每个人又都多多少少有点不适,比如卵巢癌的患者突然觉得胸闷心慌,手术病人突然开始发热等等。
莫听云一整夜都睡不踏实,一会儿要叫急查床边心电图,一会儿又起来补个医嘱,这样折腾一通下来,天已经亮了。
她干脆不再回值班房去,去更衣室拿了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再出来已经清清爽爽,脸上一丝油光都看不见。
徐秋白起来的时候,先是看见对面的下铺没人,只有被子拱成一团乱糟糟的,顿时想叹气。
“这个小莫,每次都不叠被子。”她一边嘀咕,一边顺手帮忙将被子叠好。
走出值班房之后往护士站那边一看,就见莫听云正一手举着杯子,一手正在翻篮子里的化验单。
“刚才17床的血常规单子哪里去了,我工号写错了,改一下。”
值班护士笑她:“自己的工号还能写错啊?”
“忙昏头了呗。”她笑着应道,整个人都靠在护士站的边沿,穿着白色护士鞋的脚还轻轻抬起一边来,晃了两下。
把检查单右下角的工号里那个“7”小心地改成“8”以后,莫听云觉得这张检查单可以不重新写,松了口气,一转身,就看见徐秋白,“徐姐姐你起来啦,要不要喝咖啡?”
徐秋白打了个哈欠,问道:“41床的胸闷心慌好点没有?”
41床就是半夜请急查心电图的那位卵巢癌患者,莫听云点点头,“我刚才去看,她说没事了。”
“那就好。”徐秋白舒了口气,往谈话室走去,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壶刚泡好不久的咖啡,便过去倒了一杯。
周一早上的交班永远冗长沉闷,安静的办公室里除了莫听云一个人的声音,再无其他。
等她读完交班记录,办公室里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片刻寂静,然后是徐秋白的声音:“23床昨晚发烧、寒战,体温38c,用了药了,今早体温是371c,管床医生注意一下……”
她补充完交班,接下来才是主任讲评时间,邓主任讲的也不多,倒是说了一下昨天那台差点就闹成悬案的手术,讲得眉飞色舞的。
莫听云站在那儿,一边听一边伸手点点鼠标,查看自己管床的患者的检查结果回报,间或还因为太累了而侧侧身子把重心换到另一边脚上。
邓主任讲完这个病例之后,话音一转:“昨晚还有个黄体破裂大出血的手术,这是妇产科很常见的急诊危重症之一,小莫,你安排一下,给同学们做个小讲课。”
莫听云闻言忙点点头应了声好。
“那就这样,散会,该出门诊的出门诊,该查房的查房。”
这句话就像一道指令,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全都动了起来,大家开始忙碌各自的工作。
出门诊的同事一边要往外走,还一边招呼自己的学生,谁去跟门诊,谁留在病房先处理医嘱和病人,安排得妥妥的。
要去查房的呢,像莫听云,就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找自己的两个学生,“小云,珍妮,拿病历,我们去查一下房。”
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医用外科口罩,挂到脸上。
但也就喧闹忙乱这么一会儿,随着大家各自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办公室又恢复了一贯的安静和井然有序。
莫听云查房到半路遇到了徐秋白,她身后跟着同治疗组的两个一线住院医,干脆就一起查房了。
等回到办公室,已经九点半过了,但今天是手术日,徐秋白有手术,“今天手术杨丹一助吧,小莫你不是要去总院看手术教学么,赶紧走吧。”
这是今天很重要的一件事,莫听云忙点头,“等我回来给大家讲这个手术怎么做。”
杨丹走过来拍拍她,“没事儿,手术录像会上传共享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莫听云哦哦应了两声,伸手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
补病历的时候,莫听云听见昨天上门诊班的同事吐槽一个病人:“……我真是要被她气死,你们知道她的主诉是什么吗?说出来你们肯定也要气死!”
“人流术后2个月!”
另一个同事咦了声,好奇道:“她又来是干嘛的?”
同事没好气地应道:“来人流呗,还能干嘛!”
大家都纷纷发出惊叹,一般来讲,做完人流后,医生都会叮嘱病人,一个月内禁止性/生活哈,同事这个病人算不上听话,按照她停经的时间算,应该是刚好卡点满一个月,甚至有可能是还没满一个月就发生了无保护性的性/行为,除非她一发即中。
“你们说说,刚刚做完人流两个月,又来了,生不生气!要我是她妈,干脆就打断腿别出去了,不出门万事无忧!”
同事越说越生气,可是说完了又突然叹口气,神情有点颓然下来。
有很多时候,怀疑人生的感觉就是这么来的,自己做的到底值不值得,也不是没对那些病人讲过人流的危害,可是自己的苦口婆心终究成了她们的耳边风。
有人就安慰道:“看开点,我们只是治病的,救不了命。”
莫听云也晃晃脑袋,慢吞吞地感慨了一句:“等以后她们就知道啦,男人不爱她们,她们也不爱惜自己,只有我们妇产科医生最爱她们。”
话听起来略微有些刻薄,可是又好像没错,毕竟前辈们都教导她们,为病人开出的第一张药方应该是关爱。
莫听云处理完在架的病历,就下夜班了,直奔一附院的总院而去,到的时候,是十点过一刻。
她去门诊跟相熟的同事要了件白大褂,套上之后轻车熟路地往学术报告厅走去,进去坐下没多久,手术就准时开始了。
这台手术的患者,是一位孕31周的准妈妈和她肚子里被诊断为十二指肠闭锁的胎儿。
根据病程记录,患者在一个多月前产检时,发现胎儿可能患有隔疝,腹腔内的脏器进入到了胸腔,压迫了胎儿心肺的发育,主治医师是苏盈袖,当时建议他们终止妊娠,但因为患者本身是高龄生育,十分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于是在经过又一次咨询之后,决定等孩子出生以后再手术治疗隔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