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起来陡然变天了。
贺梁弯腰想过来抱费姝,费姝眼皮稍微一抬就看见了贺梁衣服还没好好穿的上半身。
他下意识伸手,细长的手指蜷了蜷,却无处安放,最后费姝轻轻握住贺梁伸过来的手阻止他,轻咳了一声:“……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费姝缩在被子里慢慢把衣服扣好,伸腿踩在地上,一步一回头地过去洗漱。
他脑袋里还晕晕的,想不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意识到什么,费姝脸色惨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没有戴斗篷。
所以贺梁已经看到他的脸了。
按照之前1938的推测,暴君榜的玩家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长相,贺梁应该已经认出他就是那个“可能谋害段征和古煜”,然后消失不见的费姝。
贺梁看着脸色不大好看的费姝,皱眉:“不舒服?”
费姝看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敌意,还没有笨到主动去问“我是费姝,你要对我做什么”这种话。
费姝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梗着脖子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发现伊恩也站在房间里面。
男人好像并不意外在小少爷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端着可可味的糊糊恭敬地站在旁边,看到他出来之后眼眸弯了弯:“早上好,昨晚很睡得好吗?”
好像伊恩对他半夜突然离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丝毫不知情。
明明伊恩和贺梁相处得“不错”,两人并没有见面后大打出手或者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敌对情绪。
只不约而同地将对方当作不存在一样。
贺梁看着费姝还有些飘红的眼尾和下眼睑,小吸血鬼补过头了,突然放松下来神情也有些惺忪。
昨天和早上蜷在他怀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很小一团,抿着淡粉的嘴巴睡得很香。
贺梁抱着手臂倚在旁边看他慢吞吞地在小碗里挖东西吃,冷硬的眉眼都温和下来:“要再睡一会儿吗?”
费姝捏着勺子柄的手顿了顿。
刚才他起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前面的不是抱在怀里睡觉的抱枕,而是一个真的人,就……比较……
费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伊恩站在旁边:“最近是狩猎大会时期,按照传统和规矩,所有参加狩猎大会的成员早上都应该聚集开会。”
贺梁嗤笑了一声:“早上开会的吸血鬼?”
伊恩眨了眨眼,染着一点墨绿眼睛从头到尾没有看贺梁,只是放在费姝身上:“用餐完毕后请允许我像往常一样为您换衣服。”
贺梁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目光微凉。
费姝谁都不敢看,不知道他本来是一只自由自闭的小吸血鬼,怎么偏僻的房间突然这么热闹。
嘴里的糊糊都不那么香了。
敏锐的弱小生物本能让费姝非常精神,他委婉地提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等贺梁和伊恩出去后,费姝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细腻的皮肤上绕着一圈隐约透明的红绳,原本那里连接着三根断掉的契约红绳。
现在隐隐还有一根黑色延伸出去。
黑线非常淡,在日光下隐隐反射着发白的光泽,质感其实不太像是线。
费姝微微眯了眯漂亮的眼凑过去,想仔细看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条隐隐约约的黑线已经消失了,自然也看不清楚那条黑线连在哪里。
费姝低头,怔怔地摸了摸手腕,的确没有那条黑线,他眼花了吗?
伊恩站在他旁边,身影挡着光,费姝的视线陡然暗淡下来:“不合胃口吗?”
费姝摇头,抛开思绪专心吃东西。
贺梁没选择跟着费姝一起去早上的宴会,毕竟他的身份现在还是“背叛兰斯洛特庄园的潜逃吸血鬼”。
是玩家才明白的手势,费姝看到示意,知道贺梁打算再去庄园转转。
费姝其实巴不得他早一点走,但是不敢表现出来:“你小心一点。”
“我们昨天……”做了什么?
费姝脑子里晃过一些细碎的场景,他跨坐在贺梁身上,扒着人不放,粘人得像是不节制的小醉鬼。
要问的话又憋回肚子里。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现实,做了什么才不对。
伊恩在提醒费姝注意时间。
有礼的男人就算是催促这种事情也做得很克制守礼,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或者冒犯。
费姝被打断之后就想不起来要跟贺梁说什么了,干脆就不为难自己的小脑瓜了。
贺梁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准备去往宴会。
作风古典的仆从特地走在费姝后面半步,发生意外能及时赶到,处在又不会让人觉得太有压迫感的距离。
贺梁眼皮抖了下,他手摸了个空,才发现吸血鬼庄园禁止刺激性气味,所以没有烟草。
他转而去摩挲挎着的妖刀刀柄,跟离开的伊恩擦肩而过时声音低沉:“昨天我应该先处理你。”
伊恩像是没听见,像是遗憾和安慰,转身将柜子上一杯冰凉的水递给贺梁,微微颔首:“真是一件值得惋惜的事情。”
随后步伐依旧,跟费姝离开了这里。
费姝扭头,有点好奇这两人在说什么。
离开时,费姝和伊恩隔着一段距离的手腕间隐隐有黑芒闪着。
跟红线不同,跟普通吸血鬼和血仆玩家之间的契约连线也不同。
那点黑色转瞬即逝,像是不太稳定,却存在感鲜明。
昨晚费姝吸食伊恩的血液后,这东西就莫名出来了。
贺梁微微收拢掌心,清凉的水从破碎的细缝慢慢渗出来,而被挤压得破裂的水杯只能发出无声的呻-吟。
随后垃圾被贺梁随手丢到一边,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腕。
这个血仆很奇怪,那条线也同样奇怪。
贺梁暂时无法判定那是什么东西以及它的性质,但能确定对小斗篷无害。
很快,房间中最后一个人影也消失在原地。
其实费姝觉得他到的不算早,但也不应该算晚才对。
按照伊恩的经验,这些高傲冷漠的高等血族经常“耍大牌”,晚到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速度能做到极快,但过来宴会的路上偏偏一个个都要当乌龟,每年像是谁先到谁就输了。
不过今年反过来了。
中心区域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只剩下兰斯洛特公爵旁边一个位置。
费姝本来还觉得自己能早点来坐到后面一点的。
他坐下后,小心地打量着兰斯洛特的脸色,看了一眼很快收回,担心敏锐的吸血鬼发现他的目光。
兰斯洛特发现昨天晚上闯禁地的人是谁了吗?
只是自以为隐蔽的目光。
公爵规律敲击着扶手的手指顿了顿,手指摩挲下,又恢复平常的节奏。
惯常在旁边伺候的血仆们都有些诚惶诚恐,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人都一反常态这么积极地参加宴会。
他们本来担心茶水放太久味道不好,打算晚一点再上茶以免破坏大人们的兴致,哪里知道因为突变反而措手不及。
穿着得体的血仆们陆续摆好了杯子开始上茶。
这也是吸血鬼难得能喝,也觉得味道极好的饮品。
兰斯洛特公爵当然用不着他,公爵平时不喜人近身,也不太喜欢这样的饮品。
上茶的血仆在费姝和他侧手边的高等血族犹豫了一下,按照规矩,应该是先给力量更大、更强的血族先倒茶。
但茶壶到了那位高等血族身前,这位大人的脸色却非常难看。
血仆头皮发麻,但是又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伊恩垂着眼,看着小少爷恬静的坐姿和那截细白的颈子。
巴迪瞪了这个没有眼色的血仆一眼,直把人瞪得手抖,看着他手上的透明玻璃壶眼睛亮了下。
他夺过水壶,正要给漂亮的金发血族倒茶时,却发现费姝身前的茶杯已经被先一步倒满了。
在这个位置能给年幼血族倒茶的,自然只有老管家一个人。
巴迪正想要抱怨几句,抬头却对上了一张冷峻几乎完美的脸,再僵着脖子往下,尊贵的公爵大人亲自拿了精致的茶壶,细致缓慢地给金发血族添茶。
上次印象这么深刻的时候,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是握着武器,轻而易举平定了因为轻视庄园主人发生的叛乱。
费姝有点惊讶地说了谢谢,对上兰斯洛特深邃的眼睛时又心虚地移开了。
费姝不是正统吸血鬼,还是无法领会这到底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兰斯洛特,几乎是最古老的血族公爵,在给人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