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焕自己虽未有妻妾,也未曾狎妓取乐,但他平常玩耍花样极多,并非不通人事,若真的是有点什么,他是能看出来的。
看方才黎夺锦与阿镜虽然模样暧昧,但应当是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但,那又如何?
两人长发凌乱,腰带微松,显然在他进去之前,他们便是卧在同一张榻上的,且阿镜没有丝毫不愿,也没有丝毫挣扎。
若是换成他呢?只怕还未靠近阿镜一步,她就要跳走三米远了。
陆鸣焕心中发涩,尽管在最初就知道阿镜对他与对黎夺锦根本就是差别待遇,但是两年过去,他非但没有习以为常,反而因为看得越来越多,心中越发酸涩。
黎夺锦理好衣衫,很快便走了出来,阿镜还在里面,陆鸣焕下意识回头看去,黎夺锦直接关上了门。
“以后不可再莽撞进门。”
陆鸣焕撇了撇嘴,压下心中酸意,道:“为何?你又尚未娶妻,难不成有什么不能看的。”
黎夺锦哼笑一声:“尚未而已,或许快了呢。”
陆鸣焕倏地扭头看向他,目色震惊。
但黎夺锦并未注意到,话头一转,说起正事:“你来找我,何事?”
陆鸣焕回过神来,低低道:“父亲来信,有一批物资送到,着我前去押送。我对沅镇不熟,来跟你要个人带路。”
黎夺锦略微颔首,在心中思考着人选。
陆鸣焕却控制不住地,一股冲动念头涌上来,佯作玩笑一般开口道:“不如,就让阿镜跟我去。”
“不行。”黎夺锦直接否决。
他才刚回来不久,才见了阿镜一面,哪里愿意再把阿镜放出去。
黎夺锦瞥了一眼陆鸣焕:“带路而已,谁去都行。阿镜是我心腹,不能借你此用。”
陆鸣焕满是怀疑地看着他。
两年前,黎夺锦说,阿镜不是通房,也不是丫环,身份特殊,这让陆鸣焕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阿镜。
他既不能像要一个侍女那样,把阿镜要过来,也没法过明路纳妾,直接将阿镜收进来。毕竟,阿镜那个不明不白的身份,他们陆家绝对不会认可。
便是这样犹豫再三,陆鸣焕便一直耽搁着。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每每他试图接近阿镜,阿镜总没有个好脸色,看到他,与看到花草、墙灰并没有两样。
久而久之,陆鸣焕心生情怯,甚至觉得,就这样保持下去,他能一直见着阿镜,时不时说两句话,也很好。
可是,阿镜同黎夺锦却越走越近,现在,黎夺锦竟还说出打算成亲的话来,难不成是要娶阿镜?
想到此处,陆鸣焕瞳孔微缩,一个深呼吸后,却又缓缓放松下来。
不可能的,他陆家门楣虽高,可也高不过平远王。
陆鸣焕如若娶不到阿镜,他黎夺锦又怎么可能娶到?
陆鸣焕右手攥成拳,平复下来心绪,以平静语气调侃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心腹,可这批物资对你来说也是极关键的,难道不值得你派个心腹去?若是随便派个人,耽误了事儿,我可担待不起。”
陆鸣焕说着,给黎夺锦比了一个手势,示意物资里的东西。
黎夺锦眼神果然有所松动。
看着他的侧脸,陆鸣焕心中莫名多了一股世事易改的悲凉。
从前,他与黎夺锦是穿一条裤子下河游水摸鱼的兄弟,肝胆相照,心照不宣,从没有什么秘密。
可如今,黎夺锦的性格与势力一同变得比以往更加冷僻凶蛮,而他虽然依旧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却也不知何时学会了对至亲的兄弟玩弄言语上的心思。
黎夺锦问:“去几天?”
陆鸣焕收起涣散的心思,应道:“来回不过三五天。”
黎夺锦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
-
陆鸣焕让人套上板车,又准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带着阿镜出发。
因为要在外面耽搁几日,临出发前,陆鸣焕带着阿镜去买些东西。
他采买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常之物,这小小的沅镇里,珍奇的、好玩的,全被他给买过了一个遍,当陆鸣焕出现在这些个斋啊楼啊里时,掌柜的都恨不得跑着出来迎接。
大早上的,他出现在这儿不稀奇,倒不如说,他不出现在这些个声色犬马的场所,才稀奇。
看见陆鸣焕套着个板车,有些相熟的人好奇问:“陆小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去?”
阿镜看了他一眼。
陆鸣焕乌发高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转着手上的峨眉刀,漫不经心地道:“入春了么,外边儿的人献了一批花,说是珍贵货色,我去拉来,放家里养。”
“哎哟,原来如此,果然是陆小将军,闲情雅致,闲情雅致呀!”
阿镜垂下目光,不再看他。
陆鸣焕漫不经心地扭头,看见阿镜在马车里打磨着一块石头,便好奇地长腿一跃,迈过去看。
“这是做什么?给我玩玩?”
阿镜手一晃,没让他碰着,扭开头没跟他说话。
陆鸣焕嘴一撇,“嗤”了一声。
这个小猫崽子,是真的记仇,不过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吓唬了她一两回,强带着她去别的地方玩了一两回,结果如今过去这么久,她还是对他警惕有加,爱答不理。
说不怨愤,是骗人的,陆小将军何时被人,尤其是被女子,这样无视过。
但,他更加说不清楚,自己今日又为何非要将这坏脾气猫带出来,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或许有时候,这“罪”找着找着,也习惯了。
陆鸣焕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又凑了过去。
“喂,好歹我们也认识两年了,难道,连个熟人也算不上?你看到熟人,也不说话的?”
阿镜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瞥了他一眼。
“陆小爷!”一道声音洪亮喊着,一个年轻男子从旁边的阁楼上跑下来,见到陆鸣焕,调侃道,“果然是你。方才我在楼上仿佛见着你尊驾,本来还不敢认,是江秋姑娘说,那就是陆小爷,我才下来看看。”
男子回头招呼了一声:“江秋姑娘,你果然没说错,好眼力。”
江秋从楼梯上走下来,盈盈双目看着陆鸣焕,说道:“我认陆小爷,从不会认错。”
陆鸣焕撇开了头,没接话,目光随意地落在了别处。
他们马车停的位置旁,有一家糕饼铺子,卖一种新奇玩意,叫肉松奶糕,说是用牛鱼鸡猪几种肉丝脱水制成,口感甜香,很是诱人。
透过马车窗口,可以看到阿镜捧着一块石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铺子,车上有黎夺锦交给她的东西,她执意要守着,不肯下来,即便是馋得眼睛里都溢出喜欢,也没有去买。
陆鸣焕看见她那个眼神,差点就想上前一步给她去买了,但最终还是摁住了自己的冲动。
干什么老是想凑上去,真是犯贱。
他拧过头,正巧听见江秋身边的男子在同江秋闲聊。
“江秋姑娘今日所用的香粉似乎与往日不同,是新品?”
江秋目光落在陆鸣焕身上,没什么兴趣聊天,只敷衍应道:“你又认不出来,问这些有什么用?”
“哦?那不如我跟江秋姑娘打个,若是我认出来了,如何?”
陆鸣焕听到此处,抬眸,看向江秋两人:“打?我也来。猜什么,若是我猜出来了,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若是我没猜出来……”
陆鸣焕眸光在一旁店铺上扫了一下,看似不经意道:“我请你们吃肉松奶糕。”
江秋愣了愣,意外于陆鸣焕居然会主动搭话。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抿了抿唇,大胆道:“那不若,就请陆小将军猜,我今日所用的口脂,是什么颜色。”
这道问题极简单,起码对于陆鸣焕来说,是绝对不难。
女子口脂色泽无非就是那么几种,陆鸣焕天天浸在女人堆里,喝醉酒笑闹起来时还曾经吃过新鲜的脂膏,不可能认不出颜色。
江秋就是故意输给他,想要讨好。
陆鸣焕瞥了一眼,懒懒开口:“真朱。”
江秋面色一僵。
她怀疑,陆鸣焕根本就没仔细看自己的唇色。
她今日抹的,明明就是妃色,妃色与真朱差距千里,陆鸣焕怎可能认错。
江秋偷觑着陆鸣焕的脸色,生怕他觉得扫兴,刚要说这局不算,重头再来,江秋身旁的青年却已大笑起来:“小陆爷,您也有马失前蹄的一日啊,这回是您答错了。快去买肉松奶糕吧,托您的福,今日我也尝尝这稀奇贵玩意儿!”
陆鸣焕笑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带犹豫,直接朝着那糕饼店走去。
再回来时,陆鸣焕朝江秋和男子怀中一人扔了一个袋子,手里剩下的一个,扔进了马车。
他经过车窗,看也没往里面看一眼,似是十分高冷,嘴里说:“多买的,没人吃,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