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深夜走到谢菱的院子里来,但当她烦躁无度、情绪像是被困住的蜘蛛一样左右乱撞时,她却下意识地想到了谢菱那天站在她面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谢华珏抿抿唇,推了谢菱一下。
“别说了,起来说话。”
谢菱这才反应过来,谢华珏找她,原来是想聊天啊。
谢菱很惊讶。
她那天对谢华珏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找哥哥或者妹妹聊聊。这个“妹妹”里,可并没有包括她啊?
她与谢华珏从来都不亲厚,不管是从关系还是性情习惯上来说,谢华珏都是找谢华浓更合适吧?
谢菱怪怪地看了谢华珏一眼。
这感觉好像前天还在扯头花的隔壁寝室姑娘,今天忽然抱着日记本来分享心事。
虽然,追根究底起来,其实是她主动的……
谢菱认命地坐了起来。
算了,听听少女心事吧,就当积福了。
谢华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彼此磋磨了一会儿。
她脸上泛起一个冷笑,那笑里却又透着几分苦涩。
“你上次看到的痕迹……”谢华珏垂眸看向谢菱,忽而伸手,用她自己的手心紧紧贴住了谢菱露在外面的手臂。
她眼里含着一点恶意,压低着嗓音说,“是脏病,你知道吗。”
谢菱神情没变,扬起眸看了她一眼。
然后挣开她的手,探身从床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
包袱解开,里面装着各色的药丸。
七宝丹、三仙丹、将军丸、轻粉八味消散……都是那天谢菱和环生一起去集市上时买的。
腰际、手臂,能接触到这些地方的,除了谢华珏自己,就只有谢华珏的情郎。
谢华珏为情郎而哭,又每天洗澡,好像十分痛恨自己的脏污,谢菱做最坏的猜测,便是谢华珏被不规矩的男人染上了脏病。
她没学过药理,不知道谢华珏可能患上什么疾病,就把能找到的相关的都买了过来,
谢菱把包袱挪到谢华珏腿上,说:“喏,你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谢华珏怔怔的,只觉手心一阵滚烫。
她拿起一个个小药瓶,打量,摩挲,眼眶倏地有些泛红。
她用力捏紧药瓶,往下一按,砸出清脆瓷瓶摩擦声响。
谢华珏咬了咬腮肉,沉着嗓音说:“不用了!”
“……我骗你的。这不是病。”
谢菱听完,倒僵了一下。
她坐起身子,摸了下谢华珏的腰,果然看见谢华珏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不是病,那就是伤?那人打你了?”
谢菱蹙着眉的神情,给她柔和的面容添了一分英气。
谢华珏眼睫颤了颤,唇边的肌肉也抖颤了一下。
她在用力绷紧脸,但还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仿佛山石即将被蓄积太久的泥流冲垮。
谢华珏深深呼吸几下,过于急促的喘气,让她的喉间都带出了嘶啦的声响。
谢菱按紧她的肩膀,单膝跪在床上,认真道:“谢华珏!还记得吗,不管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
谢华珏大口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热泪奔涌而出。
她明明这样脆弱,却还是毫不在意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扬起下巴。
“就只有那一次。”
谢华珏说。
谢菱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谢华珏说的意思是,她被那人打,只有那一次。
其实谢华珏从很久之前,就被一个书生热烈追求。
但谢华珏一直对他无意。
谢华珏身为谢家的大姑娘,受尽荣宠,而且从懂事起便善于左右逢源,拉拢比自己地位高的人。
在她心目中,只有让自己在娘家地位最高,同时又在各路权贵之中有亲朋好友,日后嫁到高门大户去,才能继续挺直腰板、高傲随心。
可是哪有她想的那么顺遂。
她攀来的贵女好友,没几个待她真心,在家中又屡屡犯错,备受打击,后来竟心灰意冷,稀里糊涂地和那不停对她示好的书生混到了一起去。
一开始,还甜甜蜜蜜。
后来破了禁忌,也有别样的刺激。
可是渐渐地,谢华珏后悔了。
她头脑逐渐清醒,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昏了头,要跟这样一个没权没势的人混在一处。
又痛恨自己失了清白,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想着想着就心焦不已,日日躲起来偷偷垂泪。
一面是偶尔的清醒,找回了原本的性情,刻骨地后悔。
可一面,谢华珏又在那男子的甜言蜜语中越陷越深。
直到有一回,那男的吃醉了酒,一言不顺,在她面前摔了一个酒瓶子。
谢华珏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扯起裙子要走,口中说着干脆再也不相见的话。
那男的发起疯来,掐着她的腰,束着手臂捆在椅子上,在她身上隐蔽的地方扇了十几个巴掌,甚至还跑出他们私会的厢房,要去叫他那些狐朋狗友,一同来欣赏大小姐的风光。
谢华珏如遭雷劈,整个人慌得没了神智,惊恐至极,拼命地挣脱,幸好在那醉汉回来之前逃跑了。
但那一场惊吓,足以叫谢华珏心头阴翳,夜夜不得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