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霜晚入天子大帐时,恰好看见穿好衣衫从屏风里绕出敏昭仪。
她显然也瞧见了皇后,因而袅袅婷婷地福身见礼。
孟霜晚没说话,视线不自觉落在了她的双眸上。
那双灵动的眼眸,不知为何,孟霜晚有些莫名的熟悉。
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倒是一旁的天子,见两人似乎陷入僵持,便开口叫敏昭仪先退下。
“妾告退。”敏昭仪也不多说,应了声后便起身离开。
帐中唯余下帝后二人。
“梓童怎么来的这样早?”许是因着方才的事,他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了去,可眼下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开口,因而便问了句听上去有些多余的话。
然而孟霜晚看上去表现如常。
她和天子一道在长案后落座,接着方轻声开口:“关于围场的一些安排要和陛下商议,顺道跟陛下讨个恩典。”
见她如此,秦淮瑾心中那股隐约担忧的情绪才慢慢散去。
“围场的事先放着,你先说要讨个什么恩典?”
孟霜晚看着对方面上温柔深情的神情,隐在袖中的指尖一点点用力,几乎陷入掌心之中,唇边却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
“原不过是件小事,可除了陛下,无人能做主……”
孟霜晚自己都想不到,此时的她竟还有余力扮出这副贤淑模样,尽管她的掌心已经被自己掐破,可明面上却丝毫瞧不出异样。
她甚至还能思维清晰地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说出完。
秦淮瑾原本以为她要为自己求些什么,谁知竟是为了她的宫女。
“这有何难?”他于是道,“云容是你的宫娥,她的去留你最有资格做主,若是你觉得可以放她出宫,朕下旨便是。”
孟霜晚闻言便起身谢恩:“臣妾替云容谢陛下恩典。”
秦淮瑾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的指尖,让她落座。
“怎么这样多礼,你是朕的妻……”他下意识说出了这些年时常说的话,可刚说出口,便不自觉地顿住,接着看了眼对方。
孟霜晚唇边依旧带着笑,似乎无知无觉。
可秦淮瑾还是岔开了话题,没再继续。
“过会儿朕便叫人拟旨,待秋狝结束,便让云容离宫归家,可好?”最后那句,他特意征询了孟霜晚的意见。
孟霜晚自然点头说好。
两人之间的相处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分别,可不知为何,秦淮瑾心中总觉着不对。
以至于说着说着,他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最后还是孟霜晚主动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当看到对方眼底深处松了口气的神色后,她心底的失望愈发累积。
可她仍旧礼数周全地福身,而后才从天子大帐离开。
“殿下!”一直在外等着她的若月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方才陛下……”
她显然想说什么,却被皇后眼神示意噤声。
一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路,四周也没这么多金吾卫后,原本一直强撑着的孟霜晚才骤然一松,接着脚下发软,整个人便要往地下倒去。
好在若月眼疾手快,忙用尽力气搀住了她。
“殿下,您还好吗?”她没问怎么了,因为方才在帐外时,天子那句话她显然也听见了。
而能让自家殿下这样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孟霜晚没说话,只是死死抓着若月的手,一时间再难往前走一步。
此时她的脑中全是那句话。
“朕是你的夫君。”
方才那样长的时间,她将心中一切的想法都压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解开了那禁锢,所有的情绪便蔓延开来。
她以为自己会绝望,又或者会悲伤。
可实际上真的听见那句话时,她心中涌现出来的,竟是铺天盖地的失望和嘲意。
原来,她真的比不过一个刚入宫三月的宫嫔。
她和陛下夫妻这么多年,那唯一的称呼,她一直珍之重之,视若宝贝。
可在对方心中,不过是用来博美人一笑是玩意。
太可笑了。
她的心中浮现出这么几个字。
此时的她竟分不清是在笑谁。
是她自己吧。
笑的便是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她自己。
“娘娘。”若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听上去十分难过,却又在劝她,“您……您别哭。”
孟霜晚抬手摸了摸,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竟流下泪来。
“我怎么会哭呢?”她低声喃喃念了句。
她明明……是在笑啊。
渭宁,魏王封地。
魏王正在院中的池边看着书,便有侍从自月洞门入内,到了他身边时躬身道:“王爷,紫苑已经收拾好了,在院外等着向您辞别。”
魏王闻言放下书。
“定的谁送她?”
侍从便回了个名字,是他身边羽卫其中一人,为人沉默寡言,武艺却十分了得。
因着紫苑独自一人回去并不安全,眼下这样安排再好不过。
魏王便点点头。
“让她进来吧。”
侍从便应了声,接着匆匆离开院落。
半刻后,手中拿着包袱的紫苑才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