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她再次戴上面纱回到障日阁时,那里已然开宴。
她和魏王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上首的天子并未因此而刁难。
只是当她一入殿,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一直跟着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可她没有丝毫慌张,也没有抬头往上首看。
她只是和旁人一般,看着殿中的歌舞,用着跟前毡案上尚食局送来的肴馔。
阿月很想就这样安静地度过这场宫宴。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魏王许是方才受了些刺激,也不知为何,两人在用膳时,他自己都没吃多少,反而一直在给阿月布膳。
一边替阿月夹着,还边问阿月喜不喜欢。
看着阿月的眼神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而每到这时候,阿月便感觉上首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又灼热一分。
但她没有退缩。
反而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魏王替她布膳。
还时不时冲对方笑着说自己想吃什么。
自然地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她这样的反应,自然也让魏王慢慢放松下来。
他原本有些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接着便趁着替阿月拿糕点的时候,微微侧身,往阿月的方向倾了倾。
“……”他似乎跟阿月说了什么话,让阿月整个人笑了起来。
尽管有面纱遮着,可阿月的星梦弯弯,显然很开心。
而两人之间的各种互动,都一点不落地落入了天子的眼底。
他握着酒杯的指尖一点点收紧,面上一点不显,瞧着似乎在看下方的歌舞,可视线却一直落在阿月身上。
当看见阿月在听了魏王的话后弯起的眉眼,他攥着酒杯的指尖骨节处泛出阵阵青白,眼底更是有森森的郁气显露。
好几次,他都差点将手中的杯子砸出去,想要掀翻眼前的一切。
可最终他都忍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忍到宫宴结束。
眼见着阿月和魏王离去的背影,和两人亲密的模样,天子忽地冷笑一声。
“摆驾,去长安殿。”
他倒要看看,先前一直告诉他先皇后崩逝的若月,眼下要如何圆。
直到车马离开了朱雀门,坐在车中的阿月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方才在宴席间时,她真的有些担心天子会忽然发难,届时只怕事情会难以收场。
好在对方似乎还有些理智,知道这事不能闹出来。
因而全程除了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外,并没有别的举动。
“阿月。”正当她在想着方才的事时,坐在身旁一直没出声的魏王忽然开口,“等过几日,我们便回渭宁,好吗?”
同样的话,方才当着陛下的面他便问过一回了,那时的阿月是答应了的。
但阿月也知道,那时的魏王要她的回答,是为了让天子听见。
而此时,魏王是想要她真心实意的答复。
因为他从看见阿月和陛下相见后,心中便一直在害怕。
魏王是见过当初的皇后对陛下是如何一往情深的。
所以他很怕,阿月在见了陛下后,会也想起当初的那些情谊,接着后悔选择了他。
所以他才会在宫宴上一直地靠近阿月,不只是做给天子看,也是为了确定阿月的心意。
甚至于眼下再问她这句话,也是如此。
阿月清楚这点,所以她的回答也丝毫没有犹豫。
“好。”她道,“等过几日我们便回渭宁。”
她看着对方。
“阿晔,你不要想这么多,我选择你,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绝非一时脑热。而就像你说的,往事皆是烟云,以前那个贤良端庄,眼中只有陛下的皇后已经死在当初的大火之中了。这世上早就没了皇后的存在,如今的我只是我,是阿月,是你的魏王妃。”
也许是失忆后经历了太多,又或者魏王和天子之间的差距太大,让阿月逐渐意识到,当初的她就是因为太过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才导致了云容的死,导致自己差点命丧大火之中。
而如今的她,要彻底和过去的那个自己断离。
名姓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她可以叫阿月,可以叫孟霜晚,甚至可以叫任何名字。
可如今的她这个人,不会有丝毫改变。
就连昨日的阿月都没想到,她能和过去的那些情意断得这样干脆。
她也以为自己在见了天子时,心中也许还会有所悸动,抑或是难过。
可当她真正面对对方的那刻,她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她真的已经放下当初的一切了。
天子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她眼下才能如此语气坚定地说出这番话。
让魏王听了,心中最后的那些许不安,都彻底散去。
他伸手,轻轻握住阿月的指尖。
“阿月……”他张了张口,可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
因而最后他也只是紧紧攥着阿月的指尖,眼中带着缱绻的光,看着对方。
他真的很幸运。
魏王想。
当初的他曾觉着那个端庄的皇后无趣。
眼下想来,不过是自己刻板而愚蠢的想法罢了。
但他很感谢皇兄,若非对方让皇后彻底绝望,他又怎会有和阿月相遇的机会?
归根结底,他和阿月的姻缘,也算是皇兄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