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离开长宁殿时,恰好碰见了天子,天子见她出来便忙走到她跟前。
“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紧张,仔仔细细看了阿月好几下,似乎在确认太后有没有为难阿月。
阿月并不适应他这样的举动,因而往后退了步。
“谢陛下关心,太后不过和我说了几句话罢了。”
然而天子似乎并不太信,但此时也不是在这里谈话的时机,他这回来是要和太后说清楚的,因而只好让阿月先离开。
“委屈你了,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在阿月离开前,天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但阿月却没有回应,只是说了句告退,便离开了长宁殿。
留下天子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出了长宁殿再也看不见后再收回视线,接着转过头来。
“母后如何了?”在往寝殿去时,他问素兰一句。
对方告诉他,眼下太后身子已经很不好了,一直都想着见陛下。
天子闻言嗯了一声,接着便入了寝殿。
而留在殿外素兰眼底却有些泛红。
这么久了,陛下终于愿意再踏足长宁殿了。
阿月不知道天子和太后昨日究竟都说了什么,只是第二日她起身后,便听得若月告诉她,昨天夜里,太后骤然薨逝,如今宫中都在准备太后的丧礼。
乍一听得这消息,阿月整个人顿了顿。
“骤然……薨逝吗?”
她想到昨日见着对方的模样。
原来她以为对方还有十天半月的光景竟是看岔了,想必那时的太后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撑着那口气,应当也只是为了见陛下最后一面了。
若自己还是当初的皇后,如今丧礼和守灵应当都是她来做了吧?
眼见她面色似乎有些不好,若月还以为她是为太后薨逝而难过,便安慰了几句,谁知对方却摇摇头。
“我不是难过。”她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昨日还在和她说话的人,不过一夜便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有时世事便是这样无常。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出征的魏王。
若是对方也在战场上遇袭,忽然没了性命,那她……
不,不会的。
思及此,阿月在心中告诉自己。
阿晔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根本不愿去想那可能性。
若月见她似乎真的不是因着太后薨逝而难过,便放下心来。
“对了,奴婢听得说,昨天夜里,陛下在长宁殿中守了整夜,一直到今早似乎有朝臣入阁觐见了,才离开了长宁殿。”
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就算心再硬,也不可能在对方逝去后还没有丝毫动容。
因此天子的行为阿月并不觉得奇怪。
但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如今太后薨逝,宫中众人必然匆匆忙忙,你记得我说的,抽时间去六尚局找锦绣。”
若月便忙着应了。
太后薨逝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而天子也因着前线战事和太后的丧事,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来明义殿。
阿月倒也清闲。
不用想着如何去应对。
待丧礼后太后葬入皇陵,和先帝葬在一处,天子同时又拨了一批人去守陵后,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前线的战事便愈发紧张。
那盘缙不愧是有备而来,大恒三十万大军到了边关后,甫一交战,边吃了个大亏。
若非魏王调兵得当,很很快识破盘缙的陷阱,只怕大恒兵力要损失大半。
但尽管如此,在京城看来,这盘缙都不是好对付的。
天子日夜和朝臣在紫宸殿中议政,分析战局,却没什么太多帮助。
因为实在离得有些远。
且朝臣中懂用兵的人不多,武将多数都被派去这次的战役了。
而在宫中的阿月,也关注着这场仗。
她一部分消息是从紫宸殿来,另一部分,则是魏王从前线写给她的平安信。
卫三武艺高强,可在许多人跟前来去自如,虽说宫中金吾卫众多,但总也有轮值换岗的时候,尤其是深夜,便更不容易发现有人。
因而阿月便让卫三每隔一段时日出宫一趟,去东市魏王的宅邸找紫苑。
当初魏王出征前,阿月和对方说好的,到了前线,若是来信便叫人送至府邸之中。
魏王并不知道阿月会被留在宫中,还以为那信阿月会第一时间看见。
但实际阿月早就做了准备。
她之所以留紫苑在宫外,便是因着这原因。
紫苑是她自己的人,届时再让卫三出宫拿信,那信便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从魏王的信中,阿月知道了前线的情况。
比之当初的库高,盘缙显然要狡猾得多。
且战术方面也要更加进步,而看得出盘缙是仔细了解过魏王,或者说是了解过魏王的战术的,因此在两军对阵之时,盘缙更多的是避开魏王会经常使用的一些战术,以至于大恒偶尔陷入被动。
好在出发前,阿月曾提醒魏王莫要轻敌。
再加上地势方面确实对大恒更友好一些,因此至今两军之间还未分出胜负。
魏王在信中说,此战只怕还要一段时日才会结束,让阿月在京城中等着他归来。
阿月看了他的信后,原本因为身处深宫而有些压抑的心情变得好了些。
将那封信收好后,阿月想了很久,最终提笔写了封回信。
她先是写了几种新的战术,提醒对方可以考虑看看,之后便是正常的行文。
直到信的最后,才落笔写了一句词。
【别离滋味浓于酒。著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
将信封好后,她才交给了卫三。
“找个时间送去宫外给紫苑吧。”
卫三接了那封信离去后不久,便是若月匆匆而来。
“怎么?”阿月见状便问她怎的如此匆忙。
“王妃,三皇子来了。”
“阿昭?”阿月下意识说了句。
阿月记得,若月曾告诉她,在太后病重后,原本交由太后抚养的三皇子便被送去了木昭容身边。
原本阿月想过去看看三皇子的,但她眼下的身份并不合适,因而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想今日竟会碰到三皇子来明义殿。
“他怎么会来明义殿?”
若月便有些迟疑地回道:“三皇子他……是来找奴婢的。”
她于是将阿月离宫后,三皇子和自己之间的交集都说了遍,同时道:“奴婢想着王妃您先前待三皇子最为亲厚,因而便也同他亲近,这才让三皇子养成了偶尔来找奴婢的习惯。”
若月说,这些日子她有时会去木昭容殿中看望三皇子,只是近几日因有事绊住了,便不曾去,不想三皇子竟主动找来了。
“原是如此。”阿月听后便道,“阿昭既喜欢你,你去见他便是了,怎的还要来跟我说呢?”
若月便道如今阿月身份特殊,而三皇子又想入明义殿,她不敢自己做主,这才来请示阿月的。
阿月听后脑中便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小团子,半晌叹了口气。
“秦美人如今被降位禁足,他想来也是很久没见过自己母亲了。”
“你让他进来吧,我也看看他。”
若月得了吩咐便匆匆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小团子走了进来。
三皇子被若月牵着手,原本跟在她身边开开心心,还问她为什么这几天没去看他了,结果在入了殿中,看见了坐在罗汉床上的人后,顿时愣住了。
“——娘娘!”
他下意识挣开若月的手,往阿月那边跑去,身后的若月尚来不及反应,对方小小的身子便已经到了罗汉床前。
三皇子在阿月跟前停住,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扑进她的怀中。
因为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陌生。
“这便是三皇子吧?”他听见那个和娘娘长得几乎一样的人笑着问他身后的若月姑姑,不由地变得局促起来。
若月便应了声,接着走到三皇子跟前。
“三皇子,这是魏王妃,不是殿下。”
三皇子听后没有马上说话,反而抬起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好半晌才开口。
“可、可她和娘娘长得一样,怎么会不是娘娘呢?”
阿月便微微底下身子,对着这个小团子道:“三皇子,不是长得一样就是同一个人的。”
三皇子年纪还小,他理解不了为什么生得一样却不是同一人,但经过方才的话他明白过来。
眼前的人,不是娘娘。
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很亲切,即便她不是娘娘,也让他很喜欢。
于是他小脑袋想了好半晌,最终憋出一句。
“那……那你能抱抱我吗?”
噗。
阿月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团子憋了半天,竟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看着对方懵懂的小脸,和眼中满含的期待,阿月心一下子软了大半,她起身,走到对方面前蹲下,接着伸手。
“呀,好重。”
而被抱进怀中的三皇子听了这话后,小脸忽然红了红。
“我不重的。”他小声地反驳了句,“就是……就是吃的多了点。”
一句话将阿月和若月都逗得笑了起来。
这一天,三皇子在明义殿待了很久,尽管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一直惦记着的娘娘,但心中对对方的喜爱,还是让他很亲近阿月。
阿月没有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但在和对方相处之时,没有一丝的芥蒂。
尽管阿昭是秦美人的儿子。
但阿月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她和秦美人之间的事情,不会牵连到这么小的孩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皇子在明义殿和阿月一起用了午膳,到了晚膳之前,木昭容派了旁的宫人来明义殿,说是天色晚了,要接三皇子回去了。
阿月知道如今的自己不好留下他,便答应了。
只是三皇子看上去很不愿意。
“我今天可以留在这里吗?”显然,他在阿月身边待得很开心,并不想回木昭容那里去。
但现实却容不得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