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没什么反应,只是忽然感慨道:“甚尔先生,原来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禅院甚尔拧起眉,揉搓着她的两颊:“你在之前还在怀疑?”
弥子这次倒是没否认,只是道:“因为甚尔先生,根本没有变化啊——喜欢一个人的话,不是会因此而改变吗?”
禅院甚尔嗤笑了声:“我哪里没变?换以前那些老头子在这里看见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吓死。”
“不是这样的,”弥子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平静地看着他,“我的妈妈告诉我,被爱的人会渐渐学着爱自己,但是甚尔先生却一直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歉意:“可能是我还不够爱您吧,对不起啦。”
禅院甚尔盯着她,宛如野兽盯着猎物,声音低沉:“你想让我学会自爱?”
弥子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一丝隐瞒,坦诚的不得了,补充道:“如果可以,然后也爱别人——比如说,看见和我肖似的女性,爱屋及乌地对对方产生好感。以此类推,对女孩子都会产生好感,然后对人类也产生好感……”
见她稍微起了几分兴致,禅院甚尔舌尖盯着牙关,把原本的话语吞下,转而道:“……你倒是异想天开。我为什么要爱人类?”
弥子笑笑:“因为我爱您,您也爱我。”
“……”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瞬后,从她的指尖一路吻过她的心脏,在感受到手底下的皮肤的颤栗之后,没好气道:“……小骗子。”
弥子垂着眸子,顺了顺他的发间,亲亲他透着绯色的耳朵,也平静道:“骗子。”
明明她的指尖发凉,禅院甚尔却只觉得耳尖一阵阵发烫,热度从耳垂往下不断蔓延,最后让他烫脚一样,猛的跳开。
弥子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神态,扑哧笑了出声,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笑着,最后,还坏心眼地道:“……甚尔先生,也变得脆弱了呢。”
禅院甚尔看着她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一向苍白的脸色也透着些过于艳丽的绯色,一遍觉得背后发热,一边又觉得心底发冷。
她说的没错。
哪怕是身为天与咒缚的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拉锯中,终于也变得脆弱。
弥子笑够了,擦了擦眼泪,对他伸出了手。禅院甚尔以为她要他抱她起来,就弯下腰,然后就听弥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
禅院甚尔瞳孔猛的缩小。
他原本准备抱住女孩子的手垂下,然后无意识用力,木头椅子哀鸣了一声,就完全报废掉了。
“……不要说傻话。”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将人围在椅子里,以手臂做支撑似的,密不透风地关押着她,“你会好、好、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威胁,又像是命令。弥子看着他微颤的眼角,弯起眸子,搂住他的脖子:“好,我会努力的。”
禅院甚尔仍然没有安下心来。
当天晚上,他极少见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弥子比现实中的还要小许多,在有着老旧的风扇的狭窄阁楼里,抱着膝头哭的稀里哗啦。
他想去拥抱她,去安抚她。
但还没有靠近,女孩子扬起哭肿了的眼睛,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从窗外透过来的光。
她又说了白天的那句话。
禅院甚尔从梦中惊醒。
弥子躺在他身边,表情像是快要消失一样透明而柔弱,但是好像睡熟了。
禅院甚尔捋了把汗涔涔的额发,在夜里显出极其幽深的墨绿色瞳眸像是从哪里来的野生孤狼。
而他的猎物,女性带着哭腔请求的声音还在响,彻夜不息——
“甚尔先生,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杀了我吧。”
……
该死!
墨绿色里只剩下化不开的阴戾。
第二日,禅院甚尔难得出了躺门。
弥子躺在垫了软垫的秋千上,出神地望着蔚蓝的高远苍穹。
她伸出了手,想要够一片云朵。
但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弥子笑了起来。
等到禅院甚尔回家的时候,弥子已经躺在秋千上睡着了。
禅院甚尔轻轻抱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子,又想起了医生的话。
“……应该是因为惊吓过度,形成了创伤后应急障碍。也就是所谓的ptsd。”医生犹豫了一会儿道,“她这样没有任何剧烈反应的,情绪甚至很平和,只是身体状况迅速下降的,倒是很少见……是有人保护了她吗?”
禅院甚尔不愿解释。
他又怎么解释,让她ptsd的是自己,保护她的那个也是自己呢?
他也不愿意多想,仿佛那样就承认了她在害怕他——弥子分明说过她是喜欢自己的。
禅院甚尔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时的。
因为弥子对他越来越亲近了。
但她好像得了什么越是接近恋人就越会虚弱的病一样,一天比一天严重。
弥子表面上不显,但是痛苦却一点点加深,直至那一日。他心爱的人请求他,杀了她。
就像上一次他询问她,要不要杀了他一样。
禅院甚尔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
先是找到八神,请求八神,向她解释了一切由来后,挨了八神一巴掌。
然后开始他的新计划的筹备。
真的放开弥子是不可能的。
他最多只能忍受她逐渐变好、恢复健康的过程,但是在那之后,他不能看再看着她远离自己。
弥子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想要什么样的感觉,怎样才能让对方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或者不动声色增加对方的好感,在时隔许久之后如何准确快速的再次抓住对方……
禅院甚尔不断地思考和寻找答案。
最后,八神再次来造访的时候,直接要求弥子跟着她走之后,禅院甚尔看着下意识要拒绝的女孩子,开口了。
“弥子,我们分手吧。”
离开他、思念他、再次见到他吧。
届时,他绝不会再松手,也绝不会再让她感到一丝丝危险。
弥子表情又一瞬失控。
但她最后还是恢复了从容:“……好。”
弥子想了想,又道:“这样也很好……那,甚尔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哦。”
禅院甚尔忍耐着不顾一切反悔的,低低应了一声。
弥子笑笑,揉揉他的头发,一如最初那般温柔又淡漠:“虽然分手了,但好歹还是朋友,甚尔要过来找我哦。”
禅院甚尔垂着头,很快再次应了一声。
等他替弥子收拾好东西,八神叫了车准备载着坐着轮椅的弥子离开时,弥子又朝着禅院甚尔挥了挥手,笑容很温柔:“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哦。”
禅院甚尔看着她离开,忽然笑起来,笑容中却没多少喜悦之意——
怎么会不记得。
他可是时时刻刻期待着呢。
在漫长的两个月的忍耐后,禅院甚尔终于应当初的约定过去找他的弥子。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除了两个盒子。
“她好了一周,跟从前差不多。然后第二周就开始写东西,写了很多很多,有时候熬夜都在写。写完之后,她把东西都交给我,然后就走了。”
八神一身纯黑衣裙,头上戴着一朵白色的花,面色沉寂如一潭死水。
“你来了,那按照弥子的话,这两个都归你了。信一定要看,剩下那个……埋了或者洒了,都是你的自由。”
“最后,她让我转告一句:‘谢谢你找到我’。”
[恭喜你完成任务]
吉野弥子睁开眼睛,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学校的医务室,她再次回到了现实。
不知为何,在任务世界里待了那么久之后,她非但没有对现实产生半点生疏,甚至还记得刚刚照桥心美喊她名字的样子。
反倒是任务世界的内容,她却忘了大半,只依稀记得这不是个好做的任务,让她伤透了脑筋。
不过结束了就好。
吉野弥子一边想,一边注意到什么,轻声开口:“……是顺平吗?”
窗外的身影和床布外的人影同时僵住。
校医掀开床布,关切又有些不自然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吉野弥子乖乖地细声回复:“好多了。”
“……咳。”见她这样,校医清了清嗓子,也说不了什么重话,只能絮絮叨叨道,“女孩子还是要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
吉野弥子耐心地听完,然后解释道:“我刚刚看见班主任好像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顺平好像也在外面。如果真的是他,那孩子肯定是担心我才来的。”
校医又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啊,这个……没事的,你弟弟也是关心家人,其他老师应该不会说什么的——你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
“刚刚才醒,一醒来就好像看见顺平,然后您就来了。”吉野弥子乖巧地解释道。
校医微微松了口气:“我刚刚说的你都要记住,千万不能再乱搞了!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吉野弥子眨眨眼,歉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校医也没脾气了:“那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儿吧。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
吉野弥子笑着回答。
等校医一走,她就离开医务室,在课间回到教室。
同学们看见她又惊又喜,忙不迭问她身体状况,吉野弥子解释了下自己生理期不舒服,男生就都离开了。剩下的女生端水的端水,找红糖的找红糖,熟练的不行。
吉野弥子笑着接受了她们的好意,然后又跟照桥心美单独解释了一遍自己没事。
等放学的时候,原本早就应该离开的吉野顺平在门外等她。也不知道班主任对他说了什么,让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吉野弥子并没有追问。
等他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心思追问——从任务中出来之后,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似乎忘记了或者忽略了什么。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很快就是她户籍上的生日,零点的时候很多人都送上了祝福,只有一个格外特殊——
“今天是吉野小姐的生日吧?我没再搞错吧?”
耳边传来一个格外成熟、听起来相当可靠的声音,让人很有安心感。
吉野弥子却仿佛见了鬼,迅速挂掉电话,然后疯狂询问系统:“为什么是七海先生的声音?!没再搞错?他是之前那个!任务奖励就是通过他发放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他是来给你送你亲生母亲的遗产的。]
系统的声音有些无奈。
吉野弥子咬咬唇,张了张口,半天才道:“……什么叫亲生母亲?”
[想知道的话,就去完成下一个任务吧。]系统冷静而温和地开口,[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见到那个孩子之后,你会逐渐回忆起来的。]
吉野弥子皱起眉:“……我们之前的,约定?”
系统没再解释,只是问:[是否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吉野弥子犹豫了一会儿,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她不知为何很慌,下意识点点头:“好,我进入下一个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之前的记忆。面板资料上也只有两行字:
[姓名:乙骨忧太(?)]
[好感:-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