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时候出了太阳,照在人身上仍旧没多少暖意,只是雪渐渐地停了。张大夫一早便听闻夜里苏燕生产的事,潦草地穿了冬衣便往含象殿赶过去。他瞎了只眼睛,腿脚也不好,沿着墙边走得格外慢。
等他快到了的时候,正好迎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领着几个宫人从含象殿那边走过来。
“怎得有人这样小气,我好歹也是皇后,连看人一眼都不成了?说着苏燕需要歇息不让人去打搅,他自己为何不先走。孩子我才看了一眼便被抱走,我能将他儿子吃了不成。”林馥语气里尽是不满,步子也很快。后方的侍者们跟着也没人敢应声,只有她身边的林拾会点头发笑。
“知道苏燕无事便好了,等她身子好些了我们再来。”林拾安抚了一句,又将手上捏好的雪团递给她看。
“你也不嫌冷,捏着玩意儿做什么……”她嘴上说着不好,却还是接过了。
张大夫站在墙边,等她们经过后便不动了,犹豫着还要不要去含象殿。连皇后都没能见上苏燕一面,他去了多半也是白去,至少已经知晓苏燕无事,没什么好担忧的。思量了半刻,张大夫还是选择转身往回走。
苏燕生产时本就是深夜该入睡的时辰,她耗费了那么大气力,已经是困倦得不行,因此睡得格外久。徐墨怀放心不下,不让太医离开,每隔半个时辰便要人去给她诊脉。
众人都与徐墨怀一同整夜未睡,连早膳都是在含象殿用过,虽说领了赏钱,也抵挡不住想要歇息的心,纷纷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在殿里候着。唯有徐墨怀仿佛半点不疲倦,时而去看看苏燕,时而去看一眼新生的小皇子,只是眼白的红血丝如何也掩不去。
等苏燕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见她终于睡醒了,尚药局的医师和女官纷纷松了口气,徐墨怀也终于开口让他们回去了。
苏燕一起身,便有人端来了热汤给她喝下。
她下意识先去摸已经平坦不少的腹部,虽说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却还是感觉微微鼓着。
没等她开口问,徐墨怀便开口道:“是个皇子,看着……很好。”
苏燕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夸奖孩子的话,谁知他张了张口却顿住了,只留下一个“很好”的评价。
面对这个孩子,徐墨怀竟感到有些词穷,初为人父的感受十分微妙,他不知旁人是否也是如此,然而他的欣喜还伴随着困惑与不安。没有人教导苏燕如何做一个母亲,也没有人教导过徐墨怀如何做父亲,他甚至没有一个很好的榜样,与任何人他都是持着猜忌与防备在相处,如今有了孩子,他当然不能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他。
苏燕喝了汤,干燥的嗓子好了许多,她朝徐墨怀的身后看了一眼,语气依然显得微弱。“孩子在哪儿?”
奶娘将孩子抱来给苏燕看,襁褓中裹着小小一团,脑袋还没有她的巴掌大,五官皱巴巴地一团,难怪徐墨怀夸不出口了。
苏燕有些幽怨地叹了口气,徐墨怀以为是她身子不适,问道:“怎么了?”
“怎么也是这副模样?”跟李骋的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立刻便明白了苏燕的意思,笑道:“他才刚生出来,等再大些便好看了。”
苏燕想了想,身为人母说孩子不好看似乎是有些不对,便勉强接受了。毕竟徐墨怀的内里惹人厌恶,外表却能骗到不少人,而她自己也生得清丽,孩子也要长得好看才成。
她突然想起来,孩子的名字还未想好,问他:“有名字了吗?”
“就叫成瑾吧,徐成瑾。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徐墨怀为孩子取名的时候,偶然翻到这句便记下了,无论是男是女,日后都能用上这个字。
苏燕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她也不问,只说:“那就唤他阿瑾。”
——
徐墨怀对苏燕的看管十分严格,尤其是在她生产过后,倘若没有要事,即便是林馥和宋箬,想去见上苏燕一面都不容易。直到她喝了一阵子药,恶露渐渐排干净了,身子也恢复得很好,徐墨怀才点头让她走动。
徐成瑾并不是个安分的孩子,虽说白日里多在困觉,但只要醒着便会无缘无故地大哭,苏燕自认是十分有耐性的人,几次过后也被烦得没法子,徐成瑾哭得停不下来,她如何哄都没有效用,便气得跟着他一起哭。
紧接着含象殿里宫人和奶娘一边哄徐成瑾,一边去安抚情绪不稳的苏燕。
比起怀着身孕时对腹中孩子的漠不关心,徐成瑾出生后,苏燕几乎一颗心都落到了他身上,以至于徐墨怀的不安并非没有道理。
苏燕时刻注意着徐成瑾是否健朗,对其他事则漠不关心,也从不问起与徐墨怀有关的事,甚至鲜少顾念到自己。虽说与从前相比转变太大,却毕竟是初为人母,想来是会格外不同些。
而孩子也如徐墨怀所说的那般,满月后的长相越发惹人怜爱。
身为徐墨怀的长子,满月礼朝臣纷纷庆贺,甚至连一些番邦属国都赶来呈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