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枫叶街灯火通明。
这是江原新区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
“妈的,妈的!一群狗逼养的!”浑身酒气的男人被人踉踉跄跄地架出了酒吧大门,如丢垃圾一般一把扔在地上。
不知是谁一脚踢中了他的屁股。
周围是不加掩饰的哄笑声。
他摔得头晕眼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捂着被酒瓶砸伤的脑门从地上爬起,鲜血沿着指缝流了下来,糊了他满脸满手,与酒气混合成一股刺鼻的气味。
“嘶——”额头伤口的疼痛让男人一阵呲牙咧嘴,“给老子等着……”
“这次你们人多,老子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头狠狠瞪了酒吧方向一眼,他用力吐出一口唾沫,这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酒吧。
与灯火通明、热闹嘈杂的酒吧相比,后门这条又黑又静的小巷简直就是两个天地。
路上连一道人影都没有,墙边久未清理的垃圾桶不知被谁踢倒,倒出来的垃圾散发出阵阵恶臭。年久失修的路灯歪歪斜斜倒在路边,月光下模糊的影子宛如鬼影。
凌晨两点的深夜里,这里安静得就像是一片墓地。
不知为何,韩山忍不住有点心里发毛。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声,倒也没选择回头再走另一条路。作为一个常年混迹酒吧和场这类地方的人,孤身一人走夜路的胆量他自认还是有的。
只是这样的联想对他来说有些不吉利。
他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晃晃悠悠继续往前走。
但还没走多远……
“啪嗒!”
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之间,密密麻麻的水珠已是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妈的!”
韩山再次骂了一声,暗叫倒霉。
“居然下雨了……”
他额头上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又是一阵剧痛,最后只能一咬牙脱下外衣挡在头上,抬腿就跑了起来,整个人十分狼狈。
没记错的话,大概还有五百米左右就是这条小巷的巷口,巷口不远处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便宜的小宾馆,可以暂时躲雨,或者干脆就在那里过个夜……
越来越大的雨如油墨一般肆意涂抹着整个世界,脑门上流下的鲜血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眩晕。韩山感觉自己身上在发烫,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就好像有一座越来越重的小山背在他身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倒在这条小巷里时,突然间,一束淡黄色的暖光自前方投来,幽幽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抬起头。
朦胧的视线中,一间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旅馆不知何时出现在黑夜里,旅馆的大门并未关紧,灯光就是从门缝中照出来的。
隔着雨幕,他隐约看见门缝中的人影。
韩山顿时精神一振,全身一下子来了劲,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一把推开了那半掩的大门。
“老板在吗?我要住……住……”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就好像喉咙里突然被塞了一颗核桃,他迫不及待的脚步也停住了,整个人就僵硬地站在了门口,搭在门上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满地的鲜血,两具冰凉的尸体一前一后倒在离他不远处,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一只手摸向地面的尸体,似乎正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被他推门的动静惊动,男人转过身——
韩山的身体大幅度颤抖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让他吓得不轻。
这骤然的惊吓如同一记巨锤直击过来,在受伤和淋雨发烧的双重作用下而昏沉的脑袋“嗡”地一声,他整个人身体一晃,一下子摔倒在地,血糊了满手。
偏偏他却头脑发昏,身体酸软,没有什么力气爬起来了。
“啊,第一次做这种事,居然就被人撞到了呢……”
低沉而缓慢的男声在他头顶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然后是伞尖杵在地面的声音,男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从下往上,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男人修长的腿,直垂到膝盖的黑色长风衣,半长落至衣领处还带着微微卷翘的淡金色长发,以及一张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联想到音乐家、画家这类富有丰富艺术气息身份的脸。
“深夜不请自来,真是一位失礼的客人啊。”
男人淡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唇角微笑的弧度仿佛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标准,语气也很优雅,偏偏让韩山一阵毛骨悚然。
他从容抬起手中的黑伞,一滴淡红色的水珠沿着伞面抖落,恰巧落在韩山颤抖的睫毛上。伴随着机括轻微的转动,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伞尖。
然后,抵上了韩山的额头。
“——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嗬……嗬……你……”韩山很想求饶,很想爬起来逃跑,但混沌的大脑却不听使唤,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的思维都慢了几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从喉咙里发出了含糊的几个音。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想死!
韩山这副狼狈滑稽又可怜的样子似乎让男人觉得有趣,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尤其落在他满身酒气皱皱巴巴的衣服与额头上的伤口上,变为一片了然。
收回目光,男人随意用伞尖在他额头伤口处戳了戳,如诗人般叹道:“这世上的庸人似乎总是如此,拥有生命时挥霍无度,要失去时才如此渴求珍惜?”
“饶……饶了我……”被吓到说不出话来的韩山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一段完整的句子,“求、求你……”
“……嗯?”
男人顿住动作,认真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好歹也是来到这里之后遇见的第一位活人,就这样简单粗暴地杀掉,似乎不太符合我一直以来的美学。”
他思索三秒,有了主意:
“命运的意外让你今晚来到这里,那么,不如让命运来决定你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