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五条悟想不起来了,最近脑子有点不够用。
但无论怎么看琴酒,都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正道之光。
“我觉得他长得更像一个反派。”
心里想的是什么,嘴里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这句话立刻遭到了包括琴酒本人在内的一干冷眼。
五条悟摊了摊手:“喂喂,我就是猜测,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吧?”
琴酒的眼里闪着寒光:“……我怎么可能会是反派。”
傻子也知道反派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铃希把帽子给他扶正:“你不是反派,你肯定是正派。”
琴酒的表情才和缓下来。
他抬头斜了五条悟一眼:“瞎子,说话给我礼貌点。”
五条悟:“谁是瞎子啊!!!你自己礼貌吗?”
五条太太很久没见到小孩了,顿时心花怒放,尤其琴酒长得漂亮,气质冷冰冰的,又是一头银色短发,像是刻薄版的幼年五条悟,便用点心和茶水招待琴酒。
“小琴,吃饼干。”
“小琴,喝茶。”
“小琴,这是我给悟买的巧克力,你吃吃看——”
“等等,妈,那是你给我买的巧克力!”
五条悟气愤地对夏油杰说:“杰,你觉得那小子看上去像是好人?”
夏油杰反问道:“悟,我们看上去就像是好学生?”
他们俩可是第一眼不良高中生。
五条悟抬了抬下巴:“那当然,我们可是夜蛾老师引以为傲的好学生。”
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夏油杰不忍直视。
但夏油杰也不免对琴酒的身份表示怀疑,情感和理智他都偏向于自己的挚友。
“……那孩子有问题吗?”他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问道。
五条悟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没什么感情地说:“有。”
而且问题还不小。
琴酒对饼干和巧克力都没什么兴趣,五条太太给他一样,他就往铃希那里扔一样:“我不吃这些东西。”
“小琴,你想吃什么?”五条太太问。
“香烟。”琴酒摇了摇茶杯,“最好来一杯威士忌。”
五条太太:“……!”这真的是七岁小孩能说出来的话吗?
五条家的两代人很难得聚在一起,也没有家里那些令人讨厌的长辈——要么对铃希始终心存不满,要么对五条悟拒绝联姻感到生气。
铃希知道这得归功于五条悟。
他有任性的资本,但他其实很少会将自己的任性触及到父母的层面。
酒店是五条悟订的,餐厅是五条悟选的,逛街的路线是他定的,连蛋糕也都是他准备的,这个平时不怎么靠谱的家伙,在自己父亲的生日这天倒是挺像个孝顺的孩子。
只不过,生日蛋糕味道……太淡了。
不像是五条悟挑的。
五条家主戒烟之后,也染上了吃甜食的瘾,因此口味偏甜。
父子俩吃这种蛋糕,真的不是一种折磨吗?
铃希注意到除了他和夏油杰,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怎么吃蛋糕,只是象征性地挖了两勺。
晚餐后,夏油杰和五条悟陪着五条太太打游戏,琴酒闭目养神,铃希整理吃剩的蛋糕和盘子。
“铃酱,和我去一下他那里吧。”
铃希在洗手时,他抬起脸,在镜子里看到了可能是二十年后五条悟长相的人——很遗憾,此人没有那双比蓝宝石更加美丽剔透的六眼。
但也正因为没有,五条家主年过四旬,仍然安然无恙地活着。
铃希当年从结草神社离开后,匆匆回去翻遍所有关于六眼的记录,无一例外,都会早死。
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恐怕历代的六眼也都是为了别人而死。
“哦,好的,爸爸。”
铃希知道五条家主说的是去哪里,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的爽快令五条家主微微一怔,后者本以为要费劲说服他一番。
……这也难怪。
铃希生平最厌恶的人和事,没有之一,都是他的亲生父亲。
以前五条家主要带他去扫墓,他死活不肯。
没等五条家主开口,铃希便朝他吐了吐舌头,胡扯道:“爸,我长大了,有些事我已经不去记恨了,他始终是我的父亲,没有他,就没有我,是吧?”
“……嗯。”
五条家主点了点头。
铃希从他脸上看到欣慰的神色,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
……
五条家主想扫墓,便不会带其他人,尤其是五条太太。往年都是他一个人来。
照例准备了香烟和酒,玫瑰花是亡者喜欢的花,也带了一大束,以及一个蛋糕。
海边。
傍晚时分。
“我和铃的生日在同一天。”
铃是铃希父亲的名字。
“但他比我小一岁。”
人在面对亡友的墓碑时,大概总要进行一番缅怀和展望。
五条家主变得很健谈。
“我们在上学时发现了这一点,就成了朋友。他是从小生活在普通人里的咒术师,高中时我们同校不同年级,他是我的学弟,但是他不和同龄人玩,常常来找我。”
铃希想,那是正确的方针,巴结御三家的继承人,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路。
只不过后来小伙子又把路走窄了,从咒术师沦落为诅咒师。
“铃希,我不知道你的出生时间,就把你的生日和我们的定在了同一天。”
蜡烛被点燃,插在蛋糕里,然后摆放在了墓碑前。
黄昏时分的烛光就像是从云层中剪下的,格外华丽,轻纱般柔和。
铃希脸上在微笑,心里在冷笑,就因为日期恶心,和那个男人同一天,所以他从来不过什么生日。
“看到小悟和你相处的很好,他还挑了你喜欢的蛋糕,我很欣慰。”
五条家主吃一口就知道亲儿子的生日蛋糕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打折他的旗号,给另一个人准备的。
“你妈妈一直不希望小悟和你走得太近,是她不懂男人之间的友谊和羁绊。”
铃希心想,你就懂?就你懂?
五条太太的担忧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五条家主是历任家主里罕见的菩萨心肠。邪恶的学弟叛逃,他每次都能抓到,每次又都心软放掉。
最后连学弟本人都叹气了:“五条,干脆你也跟我一起背叛咒术界吧,反正你里外不是人,当诅咒师挺自由的,不用听什么狗屁上层的命令,爱干嘛干嘛。”
幸好五条家主没有昏头,果断地拒绝了。他依然坚持着身为咒术师的职责和尊严,不肯同流合污。
铃希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是自己的父亲又拿一些咒术师做实验,被五条家主追杀,但是到最后一刻,五条家主又在铃希父亲的卖惨下,再次心软,打算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铃希的父亲是在五条家主放松警惕转身离开时,暗算了他。为了这一击必杀,他平时没少做准备。
——是抱了杀死五条家主的决心和杀意。
这件事当然没有隐瞒住五条家的人,五条太太也因此即使在收养铃希之后,也不希望亲儿子和那个人的儿子走得太近,以免步入父辈的后路。
“我希望你和小悟永远是好兄弟,和平相处。”
铃希听得想笑,但看着五条家主垂下的眉眼,又觉得他好惨,就不笑了。
能不惨吗?
从最初到结束,恐怕都是坟墓里沉睡之人的工具人,被其视为逍遥法外的逃生通道。
“爸,这些年你对我挺好的。”铃希犹豫了一下,安慰道,“我知道你身上的压力一直很大。”
年轻时的黑历史害他差点被从家主之位上扒下来,还好他有个出色的儿子,几百年一例的六眼,这是属于父辈的荣誉。
但他又捡回了被家族视为祸害的诅咒师之子,并坚持自己抚养,不肯送走。送走,他怕养子被弄死。
很好,很正直,善良仁慈的一塌糊涂,然后自己开始了压力巨大的生活。
为了能够留下铃希,不得不定下不教他任何咒术的束缚,但是当铃希表示想学的时候,他表面拒绝,背地里又想了办法,推波助澜送他出国。
国外咒术师极其稀少,他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才给铃希找到了特殊的老师。
这些事,铃希早就猜到了,但他不确定五条家主的动机。
“对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爸爸,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
五条家主吹息蜡烛,天色已经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