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自己欺瞒她……
“然后呢?”云宛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砂砾上滚过。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尤辰星:“我不是……”
“那是什么?!”
近乎是用吼的,云宛骤然爆发。
胸口大起大伏,云宛悲愤再难自抑,“不是看我笑话,那是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对吧……”
云宛目光死死攫着尤辰星,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你分明是从最早就知道的……”
“你们压根就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尤辰星面色微变,“你怎么……”
云宛感觉讽刺,好笑,她也真的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要在上京,我想查什么人,只要不是受军方保护的,我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她叫唐幸,还知道她结过婚……”
停顿一霎,云宛手指点在自己胸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我更知道,以我的条件,不要说拿她和我比,我压根不屑跟她比。”
“我这样的人,从世俗的角度,她根本连我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作为沈礼的出`轨对象,存在,只能是对我的羞辱……”
如果是个貌美如花的,年龄小的,又或者是身份更高的,云宛或许都会在这段出`轨里,偶尔那么一两刻,怀疑自己……
但唐幸……唐幸的存在……
是绝不可能让她感觉到自惭的。
唐幸的存在,只能让云宛感觉到耻辱,只能让云宛不理解……
她不理解,为什么是这么样一个人,这么不起眼,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甚至还都不是个oega,不仅破坏了她美满的家庭,还怀了她期盼已久的小孩……
她不理解。
“你一开始就知道,觉得我是沈礼不要的东西,所以在明知道我是她对象的前提下,才敢提那种条件,对吧?”
看着尤辰星,积压在心里的话,终于开始报复式地宣泄而出。
“你是不是觉得,我爸被审查了,沈礼也出`轨了,我就无依无靠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就能任由你侮辱了?!”
越说越恨,云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眼神仿佛要将尤辰星千刀万剐般,看得尤辰星第一次感觉到心口发颤。
但是尤辰星并没有回避这种视线,她不是个回避问题的人。
于是尤辰星这样看着云宛,听着对方用和自己刚才同样残忍的话,反问她。
“你不是回来看我惨状的又是什么?”
“帮着沈礼,让我一直蒙在鼓里,很好玩是吗?”
“看着你们眼中,所谓的世家oega,大小姐,不仅在背地里被平民分化的你们羞辱,明面上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全心全意地信赖你们,很有趣是不是?”
叠声的质问。
尤辰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像是被自己审查的人一样,被问的受不住。
是的,受不住。
训练生涯里,她一直觉得能伤人的东西,都该是真`枪`核`弹的。
而不是轻飘飘的言语。
但是今天云宛每一句,听入她耳朵里,都沉重得过分。
每多加一句,她就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一分。
从来都是自己施加语言的力量给别人,尤辰星没料到,自己感受到语言的威力时,会是在这样一种场景里。
甚至她还根本无从反驳。
她反驳不了。
因为她确实帮沈礼瞒了云宛。
但是……
眼前雨滴成线,尤辰星衣服湿透,女人闭目片刻,深呼吸。
等被影响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尤辰星再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
用她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道,“我从来没有……”
要看你笑话四个字还没说出来。
云宛情绪已经被推到了一个极致,率先爆发,“滚!”
紧跟着,一个东西被扔了过来……
尤辰星可以躲,但是她没有。
那重物砸在她眉骨上,砸的她微微侧脸,脸上一片钝痛蔓延,落在了她后方的草坪上。
云宛没留力道,尤辰星半张脸有那么几秒,近乎失去了知觉。
余光中分辨出来,草坪上的不是别的东西,是大小姐手上唯一的手机,尤辰星第一反应竟是失笑。
手机都可以用来这样打人,是得有多生气啊?
她没躲,云宛也愣了一瞬。
不说s级的alpha,就算是a级的alpha,夏天用东西砸周定的时候,周定就没有一次没躲开过的。
更不消说女人还是特殊训练的军人……
不躲,只能是因为她不想躲。
云宛脑子有些懵,第一时间竟弄不清对方的用意。
不过下一刻,尤辰星主动告诉了她。
尤辰星琥珀色的眸子看过来,还是压着一片让人安宁的沉静,眉骨至颞骨处被砸出了连绵的深红来。
这种情况下,女人声音都不带变的,问她,“打完了,消气了吗?”
这都是什么问题?
她消不消气有什么关系吗?
她们讨论的是这个吗?!
“别咬唇了,已经破了。”
经尤辰星提醒,云宛才感觉到微微的刺痛。
静了静,尤辰星重复,把上一句话讲完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看你笑话。”
滂沱大雨中,女人的声音很稳,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侮辱你。”
云宛:“那你……”
“我是没告诉你唐幸的事。”不待云宛再指摘,尤辰星率先承认道。
云宛又去咬唇了,眼眶红成一片,衣裙被打湿得薄薄的贴在身上,眼睛却死死地将尤辰星瞪着。
“但是我有我的道理。”
在云宛的瞪视下,尤辰星弯腰,没去捡手机,捡起来了雨伞。
转瞬,那雨伞被撑了起来,却不是尤辰星打在自己头顶,而是伸出手,径直撑在了云宛的头顶。
云宛一窒。
尤辰星站在她身前,站在雨中,静静地凝视她。
“首先,就像是你今天说的一样,你和沈礼才是伴侣,这件事,不管如何,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说破天,都是家务事,家务事,断没有外人插手的道理。”
“你知道或者不知道,不论哪种情况,话都不该是从我嘴里说出去。”
“这是其一,其二,是我想法……”
尤辰星停顿,大雨中,女人栗色的长发被打湿,运动装贴在身上,显出身材修长的曲线,她站着,云宛坐着,她低头静静看着云宛,云宛莫名的,感觉自己像是被这目光所捕捉似的,回避不掉,也无法回避。
对视静默。
尤辰星目光不断在云宛脸上滑动,须臾,沾着雨水的长指抬起,碰了碰云宛眼下。
很轻,一触即分。
带着莫名的温柔小心。
她声音落在云宛耳朵里,也像是诉说心事的轻柔。
“就像是你说的一样,唐幸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侮辱。”
“你……”
“云宛,你和我们不一样。”
不同的人长在不同的环境,会有不同的看重的东西。
而生长在世家,往往,脸面比他们实际所承受的损失伤害,更为重要。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能生活的不错,吃饱穿暖,不用为生计发愁,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但是你不是……”
“你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尤辰星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声音接近于喃语。
她将云宛看着,在那目光中,云宛只觉得透过眼睛,仿佛要被看到心底去似的。
“你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
“就算我想要你,我也只想要完好的你,而不是……”
“不是自作主张的,告诉你这个事,借用外力敲碎你脊梁,扒下你一身的骄傲,方便自己趁虚而入……”
“我不想为了自己的私心折断你……”
想到什么,尤辰星又自嘲哂笑,“即使发生了的事实,不可避免的,你总是有一天会知道,但是对于我……”
“你就当是我的私心吧。”
“尽管没有做到,但我一直想在沈礼承诺我的期限前,在她自己告诉你之前,尽可能地降低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想你……永远的骄傲下去……”
“一直都能做自己。”
停留在云宛脸侧的长指,轻轻落在她下颌,产生几个微凉的触点。
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云宛错觉自己看到了迷恋。
大雨中,尤辰星声音再次压低,被风雨打碎得断断续续,传入云宛耳里。
“玫瑰的茎都很高,是经不起暴风雨的。”
“你静静地绽放就好。”
“不需要被谁攀折。”
“哪怕是我,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