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或许还不清楚,但是梦见了和沈礼当时说勤工俭学的对话。
醒来,沈礼的那个朋友,除了尤辰星不作他想。
云宛点头,“她一直是个很热情的人,对朋友也好。”
“是啊。”提起这个,尤辰星也是缄默了一霎,承认道,“不管你们之间如何,她从没有对不起过我,甚至,她也算是有恩于我的。”
伤感不过须臾,尤辰星极快用话题带过了。
“你们毕业就结了婚,结婚前,她还回过老家一趟,我没有。”
“当时因为我的分配问题,学院想了很久,国安局强势地把我要了过去。”
“入职之后,当时也想着干出点什么吧,国外的任务别人一问,我就答应了。”
其实是早上得知她们准备结婚,下午就答应了出国。
尤辰星忘了当初的心情,即便她不是个爱情至上的人,但是……总归觉得留在上京别扭,想着,出去经历点儿事,都比在上京不尴不尬的要好。
她那次没有回老家,就错过了很多细节,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参加完你们婚礼之后走的,在国外待了四年,两年前才回来,这些你都知道的。”
“唐幸其实……其实在沈礼和你结婚的时候,家里就不算太好了,她爸查出来了大问题,可以做手术,但即便做了手术,预后也很不好,医生只给了三年的预后,那段时间,她其实是缺钱的……”
“有些事禁不起回想,一回想就觉得,唐幸对沈礼的感觉,自己早该清楚的,可能高中前一直受生活所困?总之在情情爱爱的方面,我小时候不大开窍……”
所以尤辰星也没有察觉,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对另一个有了好感。
而后这种好感变成暗恋,再在沈礼决定和云宛结婚之后,变成了某种遗憾。
细想起来,当时沈礼已经有钱了,但是唐父刚检测出来问题,唐家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唐幸就憋着一口气,只祝福沈礼,绝口不提自己家里的困境,便也错过了求助的最佳时机。
再往后,就都是遗憾了。
“你们结婚后,沈礼的父母也迁去了上京,基本和村子里没什么联系了。”
“也没回来办过婚礼,老家的人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等唐幸很困顿,想找沈礼的时候,她反而找不到了。”
“我又在国外,所有通讯都是屏蔽的状态,唐幸必须通过国安局找我,但是沈礼回去也没有和老家的人说过,我在国安局工作。”
就这样,等唐幸真正的山穷水尽,需要用钱的时候,去上京一趟,找沈礼找不到,找她也找不到……
沈礼结婚前,唐幸因为难过所以没留对方的手机号,谁能想到,竟然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她爸爸最后做了手术吗?”云宛问。
“做了。”
长睫轻垂,尤辰星声音很轻,“她嫁人的彩礼钱凑的。”
云宛失语。
尤辰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她回去一趟,如果当初唐幸在沈礼回老家的时候,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又或许,哪怕只是问对方现在的单位是哪儿,会不会,所有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是现实之所被称为现实,就是因为,没有如果。
人生的分岔路,选定了就定了,没有回头路的。
从此后,不论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逆旅,都得自己走下去。
唐幸确实也走下去了,咬着牙,硬撑着,把自己卖了筹到了钱。
老公爱酗酒,喜欢打人,家暴她,她也忍了……
她不得不忍。
但是忍耐,显然并不能带来幸福。
“做了手术,她爸又撑了一段时间,经常去医院,药也是一直吃着的,两年后复发撒手人寰……她妈不是个坚强的人,伤心过度,暴瘦……最后也跟着她爸去了……”
“她和她前夫没有小孩,又因为父母看病,欠了婆家不少钱,她……”
“总之,沈礼见到她的时候,状态很不好。”
“而且,沈礼后面和我说,唐幸可能不想活下去了,之前她一直觉得前夫会改,但是她父母去世之后,有次那个男人喝了酒,不仅打她,仗着她娘家没人为她说话撑腰了,还把她脸划了……”
云宛眼睛圆睁了一霎。
尤辰星抿了抿唇,继续道,“沈礼说,打包唐幸行李的时候,在她行李理不仅发现开了锋的长刀,还发现了她陆陆续续购买的,大量头孢……”
“她前夫爱酗酒,头孢不是近期买的。”
头孢加酒精,会导致双硫仑样反应,致死率在50以上。
“沈礼遇到唐幸的时候,认出来后,唐幸转头就跑,沈礼还找了她一段时间,她就躲着……”
“我们事后分析,她当时应该已经有了计划,并不想让沈礼看到她那么落魄的同时,也不想放过她前夫。”
唐幸当时,恐怕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她欠婆家的钱是我和沈礼一起出的,离婚也是沈礼帮她操持的,她前夫欺软怕硬,刚开始还想讹我们,我让沈礼打了他两顿,挑那些轻伤又痛的地方下死手,老实了。”
“唐幸的情绪很不稳定,沈礼在中间做了大量的安抚工作,我当时刚离开上京出短差,沈礼有解决不了的会给我打电话……总之,虽然艰难,到底把唐幸带离了那个地方,带到了上京……”
“回想起来,可能也就是这段时间,让唐幸对沈礼滋生出了其他的念头吧。”
“她太苦了,沈礼出现得也太恰好了。”
想到什么,尤辰星闭目一瞬,叹气。
“其实回上京后,从一些细节我也感觉出来了不对,但是以为唐幸是需要亲人,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比如,沈礼不是没有请唐幸去过她家,去见云宛,唐幸十分的抵触。
她说是不想打扰沈礼的生活,不想让人知道沈礼有她这种朋友,怕给沈礼丢脸,话乍一听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往深了想,朋友怎么可能丢沈礼的脸,她又不是沈礼对象……
还有,唐幸总是找沈礼过去,拐弯抹角地想和沈礼待在一起,白天也就算了,总是中午打电话,问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或许,她最初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最开始,唐幸还是很克制的。
尤辰星一直觉得不妥,觉得就算她们小时候再好,唐幸经历再惨,但沈礼毕竟是个有家庭的人了,太亲密了总归不对,不论出于什么角度考虑,总归是该避嫌的。
她也提醒过沈礼,但是……
尤辰星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让云宛伤心,只道,“年节之后的一天,沈礼在单位被灌了些酒,你那天去了周定夏天家,晚上唐幸又给沈礼打电话……”
“那天晚上,沈礼和唐幸说,她们意外发生了关系。”
发生了关系,还都对她守口如瓶,都没和她说过。
可能两个人也都觉得,只是一次意外,忘掉就罢了,后续沈礼去唐幸那儿也不如之前勤快了,尤辰星还以为沈礼转过来了弯儿来,避讳了,谁能想到,是发生了事,才……
“再后来,就是唐幸怀孕,沈礼知道这件事包不住了,找了我。”
“整体就是这么个顺序。”
“从开始到结束,我期间回过一次上京,但是是因为任务,也没空见唐幸,就又去了外地,最后真正光明正大的正式回来了,工作还没交接完,沈礼就和我说唐幸怀孕了……”
“我从一开始就主张打掉。”
云宛瞳孔收缩一瞬,没想到尤辰星说出这种话,印象中,尤辰星也是喜欢小孩的,比如小萤,尤辰星对她就……
迎着云宛视线,尤辰星唇角翘起,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来。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不全是因为你。”
顿了顿,尤辰星道,“我是觉得,沈礼又不喜欢唐幸,也不想和你离婚,唐幸又没有稳定的收入,又是……又是这种情况下怀的孕,不管如何,这个小孩肯定不会太幸福的。”
“也有自己的原因吧,我受够了破碎的家庭,也不想别人再经历了。”
“小孩是无辜的嘛,他们也不能选择父母。”
至此,前因后果就全部说完了。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云宛静静消化她听到的所有。
再并肩走过一段路,云宛问了自己第一个,也是最关心的问题。
“连你都反对,那最后,为什么留下了孩子?”
尤辰星轻出口气,“唐幸坚持留下,求沈礼。”
云宛长睫颤动,声音也有些发飘,强忍着情绪又问,“那她求沈礼,沈礼就答应了留下孩子吗?”
云宛的执着,尤辰星懂。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不管最后如何,这一切都还可以用意外解释。
有了这个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有了这个孩子,这一切,就不仅仅是一场意外了。
尤辰星看向云宛,视线中带着的情绪,云宛奇异的看懂了。
强忍着难受,云宛声音都在颤抖,“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不喜欢被人可怜……”
“没可怜你。”尤辰星伸手,轻轻帮云宛拨了拨耳际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声音难得的温柔,“心疼你来着。”
云宛闻言背脊轻颤,紧皱着眉头,到底忍住了眼泪。
尤辰星:“沈礼是这么和我说的,她说,唐幸求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要求她对孩子负责,只求她,让她生下来。”
“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云宛眼眶深红,“所以,她就答应了?”
尤辰星低了低头,“对不起,我尽力劝过了。”
何止尽力,最后闹得来,尤辰星都不想看到她们两个。
云宛背脊不住的轻颤,半晌,到底没忍住委屈,别过了头去,紧紧的抿着唇。
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不用说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问题……”
尤辰星不忍,轻声道,“如果难受,你就哭出来吧,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哭。”
云宛死死咬唇,摇头,倔强道,“不哭。”
怕尤辰星误会,沙哑着嗓子又加了句,“不想哭,哭够了。”
沈礼让她受够了委屈,而她也受够了为对方难受,她不想再难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没有再挪动半步,就站在溪流边上,云宛垂着头,尤辰星将云宛看着。
等山风吹散开自己委屈的情绪,云宛又恢复了一些平和。
紧紧闭目,“唐幸的遭遇是很可怜,我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但是既然沈礼同意了她留下孩子……”
声音数次停顿,“沈礼做出了她的选择,我知道了。”
尤辰星垂目,再次叹气。
又一阵安静后,云宛轻轻叫道,“尤辰星……”
声音里委屈极了,眼眶深红,招人心疼。
“嗯。”尤辰星应。
“不管我和你如何,你都会好好办我爸的案子是吧?”
“是。”眼眉坚定,这点尤辰星还是能保证的。
云宛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刻,做出了个决定。
须臾,又叫了一声,“尤辰星。”
扬着一张瓷白的小脸,将女人看着,挤出个艰难的笑来,好像真的在问她一样。
“你觉得,我回去把婚离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