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属医院大部分的建筑都是连在一起的建筑群,楼与楼之间有一个连接走廊,好处是这样的天气可以不用被淋到雨,坏处是走廊一般都有窗户,这样的天气让风声有了立体声环绕效果,恐惧加倍。
盛夏不爱示弱,经过走廊时看起来行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微微发白,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虚握,大拇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抠弄自己的食指。
这个动作,程凉很熟悉。
盛夏第一次在门诊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做手术的时候也这样,手术麻醉后,她失去意识之前,也一直在重复这个小动作。
风声太大了,盛夏觉得这走廊怎么都走不完。
“献了多少血?”程凉突然开口问盛夏。
盛夏怔住,手里的无意识地动作也停了。
“400cc。”她回答。
她到这时候才注意到程凉一直站在她身侧,站在她和窗户之间。
光影明暗间的程凉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盛夏侧头看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刚才在门诊大厅对视的那一眼开始,变了。
“知道为什么每次献血只要身体情况允许,最好能一次性献400cc吗?”程凉又问。
他走得不快不慢,正好每次都能帮盛夏挡着窗户。
“为什么呀?”盛夏问,接了程凉这份好意。
“因为输血实质上是一种异体组织移植,受血者会有输血反应或者发生感染的几率。”
“一个病人在受血的过程中,接收到的献血者血液人数越少,就越能减少感染几率。”
[1]这是盛夏会感兴趣的话题。
她似乎对所有未知领域都保持了丰沛的好奇心:“我以为是一次性献400cc血是会让身体比较好的血量。”
“不存在的。”程凉笑,“只是人体肝脏和毛细血管里会存有储存血,人体失血的话存储血就会被释放出来,新的血液就会重新成为存储血。400cc的量接近成年人存储血的最低值,是对献血来说比较安全的血量。”
“献血不存在会让身体变好的说法,但是献血确实是实打实地在救人。”程凉停下脚步,“是好事。”
盛夏于是就笑了。
“到了。”程凉宣布。
科普了一路的献血原理,让盛夏成功地穿过这条风雨声很大的连接走廊。
走廊那一头,是灯火通明的六号楼。
其实大部分的巡逻工作医院台风调度他们早就做完了,该做的防护也做了,晚上风雨渐大,安排一些年轻人守着几个有贵重设备的楼,算是最后上了一道保险。
所以其实,是可以无所事事的。
如果换成是平时,程凉估计到了六号楼就直接去三楼值班室躺平了,但是现在他身边还有盛夏。
他还揽了个大队长的活。
于是程凉非常反常地主动担起了大队长的责任,他认认真真地看完整个六号楼的平面设计图,把四个人拉进了一个群,共享了信息,还给四个人分了个组。
“我们分两队吧。”他说,“周弦和唐采西去西边,我和盛夏去东边,从一楼开始,五层楼都确认没问题了再到三楼值班室集合。”
那里有床,也是最贵的仪器所在的楼层。
他们今天晚上的驻地。
程凉难得严肃,周弦推推眼镜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盛夏做事情讲规则,如果直接说去三楼休息估计她会觉得麻烦了他们,所以这货,为了给盛夏找个理所当然的清静的睡的地方,简直拿出了平时做手术的架势。
他不拆穿他。
毕竟他还得拍他马屁。
“行。”周弦又推推眼镜表示一定配合。
“有事就微信联系。”程凉这个人,一旦真的认真严肃了,看起来就特别专业,“万一没有信号了,就先到三楼值班室待机。”
他接着补充:“一切安全第一,如果进水严重就直接找保安他们来处理,我们四个人处理不了多少。”
看三个人也都肃着脸点了头,程凉才打开了调度提前放在这里的救护包,把里面的药品分成两份,他和周弦人手一份。
也幸好盛夏提前准备了四个应急包,里面的东西加上急救包里的东西,一个晚上足够应付过去了。
四人先在三楼把晚上睡觉的房间巡视了一遍——两个挨在一起的值班室,里面四张床,简直是为了这个晚上量身定做的。
然后兵分两路。
盛夏出病房门前孩子气得挺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
程凉跟在她后头,忍不住笑了笑。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这项活动,从献血到巡房,只要能为抗台风出一点力气,她的脸上就会出现这种微笑。
他想要却一直找不到的满足微笑。
楼道里也一样灯火通明,外面虽然风大雨大,但是六号楼楼道没有窗户,反而安静了不少。
程凉在四个人的微信群里拨了语音通话挂着,以防周弦那边出问题。
但是周弦很吵。
而且吵得还很玄学。
周弦:“其实我们运气不错,这地方宽敞明亮还有床,比宿舍舒服多了。”
周弦:“你说,这幢楼会不会停电啊。”
周弦:“卧槽,我想起来了这楼不在防汛范围内吧,真停电了就停了不会有备用电源对不对?”
因为昨天把病人都撤出去了,设备通电和照明是两条线,这条线的照明肯定没有备用电源。
程凉:“……你闭嘴,医院里面不要乌鸦嘴。”
话音刚落。
熟悉的滋啦啦声。
整幢大楼就像被盖上了一块黑布,一下子,就全黑了。
所有人:………………
“我说……”
黑暗里,周弦的声音底气不足:“我们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这是第二次了吧……”
他觉得那滋啦啦的电流声也太似曾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