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她也很难形容的,很质朴的暴发户的气质……
他们第一次见面,一开始画风非常正常。
程凉父母很和善,刚见面程母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直说她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很多很多。
说她父母有福气,这么好看的闺女。
说她太瘦了,得多吃点肉。
说她看起来比程凉懂事多了,他家儿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们也很清楚她的食性,菜做的很合她胃口,吃饭的时候聊的话题也和乐融融。
程凉父母没有给小辈夹菜的习惯,也不爱问问题,盛夏吃得很放松,吃完饭程凉爸爸钓友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瀑布的照片,程凉爸爸于是偷偷问程凉,这种水变成一条条的照片要怎么拍出来。
盛夏就在程凉旁边,所以给程凉爸爸简单讲了讲长曝光。
然后画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先是程凉爸爸眼前一亮,问盛夏,要不要去参观一下他们家的仓库。
盛夏看到程凉嘴角抽了抽,但是没阻止,于是盛夏就点点头。
程凉家的仓库,就在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后面,一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四季恒温恒湿,放着……
鱼竿。
鱼的标本。
还有鱼线。
……
盛夏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拍过钓鱼的纪录片,对这东西一窍不通,只是觉得这个屋子很像程凉的洗衣房。
一样的一言难尽。
但是程凉爸爸特别开心,甚至戴上了外科医生专用的手套,给盛夏展示了一下他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一根某某钓鱼王用过的绝版鱼竿。
程凉爸爸说这上面有某某鱼王的指纹。
每次出去钓鱼前碰一下,就能有好运气。
全部显摆完,再叹了口气,告诉盛夏,这个他非常崇拜的钓鱼王,就住在隔壁市。
他真想搬过去跟他做邻居。
盛夏:“……”
她因为程父这和程凉几乎一模一样的一言难尽,心里仅剩的那点生疏感也没了。
忍了半天才稳住了没有一脸无语。
再接着,是程母。
她给盛夏包了个红包。
这本来是鹿城这边的习俗,男孩子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男方家长会包一个见面礼。
通常都是意思意思。
但是程母给盛夏包了一个盒子……
是类似古代女子那种出嫁的那种嫁妆盒子,很有年代感,红色木头上面有雕刻精美的银锁扣。
挺大一个,双手捧着都觉得沉的重量。
“我本来想就给你包个红包的。”这东西是程母把盛夏拉到房间里单独给的,“但是家里的红包都是恭喜发财的,想挑个百年好合的找遍了小店都没找到。”
“这个东西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妈妈给我的,找人特意做的,里面还有小机关,我妈妈当时说,万一嫁过去婆家穷,这小机关里还能放点体己钱。”
程母打开那个盒子,三层的盒子,中间那层的红色内衬拿掉就有一个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小隔层。
程母把小隔层打开,里面是两块不大不小的千足金金砖。
“这里,就是咱们女孩子的体己钱。”程母合上盒子,交给盛夏。
盛夏都有些接不动。
太贵重了,不管从价值还是从心意。
“你来之前我还特别担心。”程母把盒子硬塞到盛夏手里,“这小子胆子小,遇到过不去的事情的时候喜欢窝在家里看动物世界。”
“他第一次给我看你的照片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家里看了一天的动物世界。”
“然后就这样过去了三年。”
“我们做父母的是真的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在新疆累了还是病了他也不会告诉我,每年就回来两天,回来不是睡觉就是开车去鹿城各个高校转悠,话也不爱跟我们说。”
“现在回来了,突然跟我说要带你回来,我这心里啊……”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毕竟当初只看了一眼照片,真人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程母拍拍盛夏的手,笑眯眯的,“现在看到真人,才是真的放心了。”
“盛夏呐。”程母看着盛夏微红的眼眶,“我们家这傻儿子,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所以这东西啊,你得收下。”
“这样,才能让那傻儿子知道,我们对你也是满意的,我们以后也是会好好疼你的。”
“这样他才会放心,知道吗?”
盛夏点头。
“而且你也不用太有负担。”程母笑,“这两块东西真不多,隔壁家好像给了三块,我是这隔层真的太小了,只能塞下两块。”
“不过这红木,可比这金疙瘩值钱。”
“下次隔壁要是问起来,咱们也不输!”
盛夏点了一半的头卡住,红着眼眶笑出了声。
门外程凉第三次敲门,并且威胁他老妈再不放人他下次就不带人回来了。
程凉家里的气氛,跟她家完全不一样。
程凉父母更传统,思想更保守。
但是,相处起来也没什么压力,甚至听她说她接下来这十年也会为了拍纪录片满中国跑,只叹了口气说哎呀这样两地分隔挺累人的啊,程凉你什么时候做主任啊,这样起码假期比现在多。
都是一心为了孩子的父母。
所以,相处起来总是笑容更多。
那天晚上回去,盛夏坐在副驾驶座上捧着那个红木盒子。
程凉看起来挺嫌弃这东西,说这东西好多年了,他小时候往里面藏过虫子。
当然,被揍了。
他那天晚上话特别多,跟她抱怨他爸妈小时候经常揍他,他估计自己的短跑能力就是那时候训练出来的。
他还提到了他以前高中的时候遇到一个神奇的同桌,不是那个同桌,他现在可能就是穿着大裤衩天天在家里收租的包租公。
回去的路上,他还特意绕路带盛夏去看了眼他以前读的高中,他说这高中以前没那么大,本来围墙不高,助跑一下就能翻过去,他以前经常翻。但是现在墙高了,估计助跑是不行了。
所以他下了结论,现在孩子真可怜。
盛夏就一直捧着那个红木盒子,面带微笑地听程凉讲自己的小时候。
他回鹿城以后真的就慢慢白回来了,而且也胖回来一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三年前咸鱼的样子。
但是,真的开朗了很多。
他也会放声大笑了,前两天她在他家找书,结果书架太高她爬上去下不来了,颤颤巍巍站在高处喊程凉,程凉来了以后一边接她一边笑,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鹿城医院肝胆外科自从合成一个科室之后,麻烦纷扰一直很多,三年了,再加上历史遗留问题,程凉这个班上的不比以前轻松。
但是他学会诉说了。
盛夏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用微信,盛夏忙着读书,他就发长邮件,最离谱的一次,是他们科室一个项目被毙掉了,他晚上三点多开车开到她家楼下,就在门口蹲着给她发消息说他想进来睡觉。
他们真的越来越像情侣了。
更或者,越来越相依为命了。
心底的笃定感慢慢的变成了实质的重量,就像是程凉妈妈给她的这个沉甸甸的红木盒子。
有不为人知的夹层。
可以拿来放虫子,也可以拿来塞金条。
都是尘世的东西。
他和她,终于被这些尘世的东西温柔包裹,一起沉浮,她了解了他的过去,他也知道她身上每个细小疤痕的来源。
终将像他们彼此的父母那样,人生合二为一,互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