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锦点头,另让卿云去沏一壶安神茶。
薛氏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瘪了瘪嘴,目光又扫了眼次间门口,继而目光一沉,露出不敢在人前显露的忧怯,压低声音对丁明媚道:“明岚看来是铁了心的死也不嫁了,万一皇上认准了咱们府上的姑娘,你和明锦都和她年纪相仿”
丁明媚还在脑海中努力找理由推翻这个想法,没想到她娘竟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心下不由得更乱了,“应该不会吧,满京城又不是只有咱们家有适龄的姑娘,皇上之前不是还召见了别的大臣吗?”
薛氏素日里最爱参加贵夫人们的聚会,消息总灵通些,悄声给她分析道:“傻孩子,你想想,皇上见了那么多人,权衡那么久,最后却选了咱们家的姑娘,这说明什么?”
丁明媚敏锐抓住母亲话里的用词:咱们家的姑娘?
她心头一凛,“选的不是丁明岚吗?”
“为娘听到的最初传出来的消息,说的可是‘嫡房姑娘’。”薛氏目光瞄了眼廊下方向,道:“你和明锦,可也都是嫡房姑娘”
“但从来都是长幼有序,哪有妹妹越过姐姐先嫁人的。就算明岚真的嫁不成,总还有明锦顶在我前头。”丁明媚双手绞紧帕子,似在自己安慰自己。
薛氏却不肯让她自欺欺人,“咱们府上,数你二叔一房最为得势,老爷子器重二房父子,老太太偏心明锦,怎会舍得让她嫁给个纨绔子。所谓长幼有序,说起来也不过是个惯例,总有特例特办。”
丁明媚顿时慌了,“那我怎么办?”
明堂里只有她们母女俩,薛氏仍还是警惕地四下扫了一圈,然后凑近明媚,悄声问道:“你与殿下也见过几次了,找机会探探他的态度”
廊下,丁明锦用余光扫了眼堂上那两母女,随即注意力又回到母亲身上。
崔氏也有着和薛氏同样的顾虑。
丁明锦听着听着,脑海中开始搜刮着有关江既白的记忆。因为关注实在太少,几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明岚逃家后,赐婚的事便不了了之。今上驾崩后,他返回阙州,在老王爷过世后继承了爵位,也扛起了镇北军的大旗。直到她御花园落水那天,镇北王将北面国门守得如同铜墙铁壁,好像也没听说他成亲
“跟你说话呢,怎的又神游了?身子不舒服?”崔氏发现她异样,便要拉她回堂屋里去。
丁明锦反手拉住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些事情。”
崔氏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她过于焦虑,安慰道:“别担心,有娘在呢,定不会让你委屈了!”
丁明锦握紧她的手,笑着道:“好。”
崔氏仍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想让卿云带人抬两把椅子过来,还没开口,跟着医官一起来的小药童便捏着方子快步走了出来。母女俩赶忙往屋里走。
“有劳何医官费心!”丁明岚福了福身,亲自将人往外送。丁明锦与母亲分开,陪着丁明岚一直将何医官送出院门。
丁明锦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更是伤得触目惊心,便将她拉到游廊下坐着缓缓,问道:“大伯娘怎么样?没大碍吧?”
丁明岚一坐下,只觉得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背靠着廊柱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还是心疾的老毛病,这两日她没有吃药,又为着我劳神伤心,才会发作得这么严重。好在吃的药一直是何医官配的,他清楚我娘的病情,又及时施了针,现下已经平稳了,正睡着。”
“明锦,我娘她怕是故意不吃药的”丁明岚看着她,眼泪又不自觉流了出来,忍不住露出脆弱,“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丁明锦被她眼中的凄楚痛苦刺到,捏着帕子替她擦拭眼泪,“什么是一定的对?什么又是一定的错?如果认为你真的错了,我觉得,大伯娘不会这般帮你。明岚,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不要胆怯这最后一步。”
不然就是真的辜负了大伯娘。
丁明锦觉得,上一世大伯娘病故,也不会是被明岚逃家气的,而是没有她的消息,日日担心她在外过得怎么样,思念成疾。
丁明岚微微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泪水逼了回去,再看向明锦时眼底的颓唐一扫而空,“没错,我不能让我娘白白为我受罪。明锦,我一定能凭自己,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朱氏至今膝下无子,大爷清高好名,表面上对朱氏不离不弃,甚至连妾房也不曾往院里抬,情深义重之名士林皆知。实际上,早在外面置了外室,还不止一个,女儿生了四五个,最大的恐怕再过个三年五载也该及笄了。
没错,置了恁多外室,丁大爷依旧是一个儿子也没有。
丁明岚不知道这些内情,但她亲眼见过父亲对母亲的冷漠苛责,更感受得出父亲对她的不喜。她虽然不是儿子,但她能做的,一定不会比儿子差。
“嗯,我相信你。”丁明锦这句话说得笃定。不管这一世会有什么样的境遇,丁明锦相信,以明岚的心性和能力,定然也会过得很好。
明岚有她的目标,那自己呢?
丁明锦靠着廊柱,抬头透过廊檐看向半角天空,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