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以为自己冷静下来的邓纳姆,瞬间变了脸色。
足够夸张地说,他所能想到的陆糜的底牌,莫过于自身磨砺出的绝强实力,以及从深渊带回来的古文明兵器。
这是他所能测算的,“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
但现实似乎并非如此。
“你之前汇报说,塔尔塔罗斯逃脱的囚笼的异种们很安静?”
“是,是的,邓纳姆大人。”上司突然问话,一旁的部下疯狂回忆,“我们的人当时很惊讶,因为那些异种竟然没有趁机逃逸,它们甚至现在还乖乖地呆在悬崖那里。”
“……”
“当——”
“当————”
世界突然陷入沉默。
层峦叠嶂之间,巍峨的山石之中,唯独那口巨大的铜钟缓缓摇摆震荡,将一声比一声更撼动人心的传响扩散开去。
部下显然是知道这钟声的意义,他看着突然不说话的上司,从刚刚起就在竭力遏制的颤抖再度刺激躯壳。
“邓,邓纳姆大人……”部下颤巍巍地唤道,仓皇,无措,又止不住震惊的。
而邓纳姆没有开口,他只是仰头望着天穹——
更准确地说,是那条回旋蔓延的黄金阶梯。
他当然不是第一个看过去的人。
以嗡鸣渺远的钟声为背景,混乱的战斗蓦地停止。手持武器的人们浑身僵硬。
他们看见,此那座巨大的城池之上,一群“人”突然飞跃而出。
那群“人”并没有丝毫遮掩自身异常的意思,甚至因为一直难耐的情绪,张狂恣肆地将力量全部显露。
过分遥远的距离,无法让他们看清每个存在的具体容貌,但那属于异类的强横无匹的气息疯狂拉响在场每一个超凡者的警报。
甚至不需要语言和认证,仅仅是出现,就绝对无法被界定为“人类”的存在。
“那些是…………!”
一些感知尤其敏锐地超凡者瞪大了眼睛,瞳孔一阵张缩,因为精神世界感知到的刺激,而无法自控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我看见了,红色的火……还有……”
这些感知类超凡者本能地想要探索那些存在的本质,随即就被铺天盖地的“信息”淹没。
他们好像一只游荡大海的蜉蝣,迷失在了无垠的滔天浪潮之中。
——那是红烟巨蛇吞吐出的火海,是雷光隐于暗处的一刹炸响……是狂风呼啸过层岩的巍峨壮阔,从另一个世界向这里吹来……
“喂,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这是其他非感知超凡者的声音。
然而他们无法回答,唯独在那份亘古汹涌的精神力与压迫感下,俯身干呕。
好不容易从干呕的痛苦中挣扎出一瞬,他们惊惧地断断续续说:“快……逃……!”
那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存在,绝对——!
而在其他人还在疯狂鸣响警报的时候,那些造成他们如此模样的存在,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人。
那些存在只是缓缓顺着黄金阶梯走下,祂们仿佛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序列),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熟练,依次站到了阶梯两旁。
走在阶梯之上的陆糜微微抬头,看向两列又像护卫,又像指引般等待着他的人。
“为什么突然出来?”他问。
能够隐匿自身的方舟自带气息遮蔽功能,所以呆在里面的恶魔们并没有被发现,但现在他们自己走出来,结果当然就不一样了。
那浩荡的洪钟绝不止息,穿过高山云天,直到现在还回响在他耳边。
“您生气了吗?”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绯轻声问道。
“不,”陆糜周身的荧光雾一样飘荡开去,“我并没有下达不允许你们离开方舟的指令,在这一点上,你们是自由的。”
“所以我们来接您了。”华利扎按住眼角的一抹绯红,轻声回答,“因为您说想要离开。”
在高高的阶梯上,长风拂过陆糜的衣角,将大地上的喧嚣全部带走。
那高高在上的宏伟城池,与下方的大地,仿佛是两个分割开的世界,两种选择。
“来吧——”
列于稍高处的赛奥向陆糜伸出手,这暴怒的恶魔终于已经无法忍耐,“你还在等什么?吾等的主人。”
话音落下,所有的恶魔将目光投向他,好似在一同向那道金色的身影伸手。
祂们或微微低头,或俯身恭迎,附和地朗朗齐声唤道——“吾等之主!”
你是深渊恶魔的共主,你是西域虫族的新王,你是南域死河上金色的神灵。
——您还在犹豫什么?
——来吧,请您抓住我们,请您到我们这边来。
——我们早已恭候多时!
这就是神迹吗?
众人鸦雀无声地仰望着这一幕。
那几乎已然升格为神灵的存在,他站在高高的黄金阶梯上,如同即将登往天的国。
但那接引他的并非双翼纯白的天使,而是自深渊而来的恶魔。
究竟是恶魔引诱了神灵,还是神灵感化了恶魔?
这荒诞的,连大教堂壁画上的神话都无法企及的一幕,带给人们的冲击又何止三言两语!
“叮铃——”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第一声,一名超凡者的武器突然掉落到地上。
与之一同触地的,还有他的双膝。不知是单纯地软倒还是真正的跪地,但他并非第一个出现这种状况的人。
这下子连总会长伊凡里奇都坐不住了,“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苍老的双眼豁然睁开,终于无法保持冷静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塔尔塔罗斯前总狱长。
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真相是一头饿兽,开始朝着他想都不敢想的方向暴走!
“那孩子虽然是人类,却与深渊有着非同一般的羁绊。”前总狱长老人是知道陆糜跟喀诺的关系的,因此算是在场稍微有点心理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