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珩逛了一会自家铺子,铺子的种类还挺齐全,只是一单生意都没有。
听莫海棠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莫少珩心道,应该是从他当上南离少师的时候开始的。
又去了一趟医馆,给祖母抓了几副药回到镇北王府煎熬。
莫少珩去后厨要了个熬药的罐子带回院子,他这贴《华公去湿秘方贴》有颇多注意的地方,得他亲自煎熬。
期间,也给南一找了点事情做。
“南一,我出个问题考考你。”
南一来劲了,自从他在对对子和数术上栽了跟头过后,天天都想着在莫少珩面前争回一点面子,他也是个天才,他也要点面子不是。
双手一叉腰,“放马过来。”
当真是尽管虐他千百遍,他待你依旧如初恋,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也挺好。
莫少珩指着院子角落堆了一地的硝石,“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地霜弄成细碎?”
这些硝石太大块了,无法和水彻底接触,制冰的能力大大不足,所以得先将它们弄碎。
南一抓了抓脑袋,跑去墙角研究了起来。
“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弄成细碎?”
“这石头挺硬啊。”
乒乒乓乓的砸了起来。
“少师,不限制任何条件?”
莫少珩点点头。
只见南一突然向院外跑去,对守卫在门口的老兵道,“大叔,知道我们家少师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内劲惊人吗?”
“这都是有原因的,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作为少师的学生,也就我知道其中的秘密。”
“大叔,想不想成为内劲高手?”
莫少珩一边熬药,一边看着院内的情况。
院内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南一正带着镇北王府的一群府卫,用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打铁的铁锤,砸那些硝石。
南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有了,工具也有了,少师,我这答案怎么样?”
倒是知道因地制宜,脑子灵活。
熬药,等火稳定后,也不用一直守着。
趁这个时间,莫少珩又将两个装蜜蜂的木桶挂在了院子中一处避雨的角落。
经过一夜熟悉环境,这些蜜蜂应该勉强适应了,将木桶上的黑布掀开一角,尝试放飞。
蜜蜂三三两两的从缝隙里面爬出来,进进出出,也没有飞远。
等过了一会儿,又将黑布掀开一点,这样慢慢持续放飞,加上蜂后被困在木桶里面的竹编笼子里面,这些蜜蜂适应后,就会将这里当成它们的新家。
持续放飞估计得持续到后天,才能真正放手。
等弄完这些,已经快中午了,熬的那罐子药也好了。
将药倒进碗中,想了想,又去抓了一些蜜蜂,这才让南一捧着琴,跟着去祖母院中。
祖母那里,除了永安夫人,其他一些伯娘居然也在。
莫少珩的孝心,老夫人是看在眼里的,脸上笑容不断,“人老了,毛病总是多的,珩儿也不必如此费心,还是紧着时间忙你的事情去吧。”
祖母也在担心莫少珩的七日之约,别看她们府里的人没说,可都急在心里。
“这老毛病应该是不好治的,我们京里好些上了年龄的人都有这毛病。”
莫少珩答了一句,“不差这点时间,而且别人不能治,可不代表我也不能。”
众人都笑了,这话颇有一些当初临江仙挑战南离名士的气势。
气氛越来越融洽。
莫少珩说道,“我给祖母弹首曲子如何,顺便针灸一番。”
老夫人一愣,如何又弹曲子又针灸?估计是口误吧,也没在意。
莫少珩让南一将春雷古琴放在了席位上,他自己将刚才带来的蜜蜂取出,一只一只的放在祖母的穴位上。
“这蜜蜂的尾针最是治疗风湿。”
众人:“……”
看得啧啧称奇,“这也是治病的法子?”
哪怕南一,都看得眼睛都不眨,刚才少师让他认真观摩治疗的手段,他怎么觉得有些诡异。
老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治病法子,不过年龄大了,反而对这些怪事不怎么在意了。
琴声起,如溪流绵雨。
老夫人闭眼品了起来,她本就是琴道大家,这琴抚得好不好,她一听便知。
心里不由得点点头,珩儿这琴技定是下过大功夫的,珩儿又会春秋指法,这琴技怕也是出自那琴圣柳归尘。
只是没多久,老夫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倒不是抚琴有什么问题,而是……
眼睛不由得看向关节处的蜜蜂,这些蜜蜂也怪异,按理就这么放在那里,它们早飞走了。
但现在,它们不仅不飞,还用尾针刺进了皮肤中,一动不动。
这些都不是重点,而是……她最近经常卧病在床,关键之处每每都会作痛,有时实在难以忍受。
但现在,本该隐隐作痛的地方,居然不痛了,酥酥麻麻的,还挺舒坦。
永安夫人发现了老夫人表情有异,赶紧问了一句。
老夫人答道,“这法子见效竟如此之快,比起每日按压关节还要舒坦。”
众人不免啧啧称奇,她们原本也以为只是一片孝心,一个偏方而已。
蜂尾有,蜇之能让伤口红肿。
但使用得当,却是治疗风湿的利器。
屋子内,气氛也轻快了起来,充满了好奇地看着。
南一眼睛滴溜溜的转,这治病之法稀奇,他得学着,想想以后天天拿着蜜蜂蛰人就来劲。
莫少珩的琴技能战胜南离名士,自然琴技也不下于名士。
这份风雅闲趣,加上亲人之间的随意闲聊,实在温馨。
不过,不多时,有一老仆走了进来,“夫人,宫内来了一位嬷嬷,说是要见世子。”
莫少珩的琴声停了下来。
老夫人问道,“可问清那位嬷嬷身份?”
老仆答道,“说是天妃身边的侍奉,来请世子进宫一叙。”
莫少珩一愣。
天妃,也就是燕王赵棣的母妃。
当年燕王的母妃虽然争夺后位失败,但也没有完全倒了,而是被圣人封了天妃,凌驾众妃之上。
这也是燕王赵棣为何依旧让所有人如此忌惮的其中一个原因。
众人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天妃和她们镇北王府的关系还不错。
莫少珩心道,他十岁前,就一直被天妃带在身边养育,他现在回来了,于情于理也是应该前去拜见的。
招了那嬷嬷进来,确认了一番,莫少珩准备进宫。
不过在进宫前,莫少珩想了想,别看天妃名义上凌驾在众妃之上,但她上面还有一个皇后,定是处处被针对为难。
过得未必真的如表面上那么风光。
莫少珩想了想,回到院子取了一个盒子,算是见礼。
然后吩咐了一声南一,让他将剩下的硝石全碾碎。
莫少珩进宫倒也顺畅。
按理外男进宫不是这么容易的,但他从小生活在宫里,又是养育过他的天妃召见,就少了很多顾虑。
朱霞宫。
莫少珩抱琴而立。
上面是一位雍容的贵妇,一身宫妆。
“听宫里的那些宫娥说,我们珩儿长得一副琼仙之姿,她们倒也没有夸大其词。”
说完又道,“依旧和小时候一般模样,倒是我这宫中比起以前可是冷清了不少,珩儿是否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他十年前离开皇宫的时候,这里还是皇后居所,自然比现在多了些气氛。
莫少珩一笑,“娘娘哪里的话,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着服侍在殿中的依旧是那些人,故人依旧,人面春风,在我看来,和十年前并无任何不同。”
天妃不由得笑了,“还是珩儿会说话,哪像……”
想到他儿子赵棣那棺材脸,她也直摇头。
接着道,“落坐吧,你以前也是在这里长大,莫要生分了。”
天妃说道,“本想着在这个时间你当十分忙碌,不该这时召你进宫,但我听着宫里的宫娥们议论得厉害,你那七日之约是否有什么难处?”
“我这里虽然大不如前,但也能在圣人面前说上一两句。”
边说眉头边皱了起来。
她听那些宫娥议论,说什么莫世子破罐子破摔,根本没有筹备七日之约的事情,怕是大限将至,在劫难逃,一开始她还以为听错了,等确认后,这才让人召了莫少珩前来询问。
莫少珩心道,这朱霞宫的确不像是凌驾众妃之上的天妃的居所,比想象的要冷清太多了。
莫少珩刚才说服侍的人依旧是以前那些,多少有体贴话的意味,刚才进来时也就见着两还算眼熟的老嬷嬷,其他服侍的宫娥数量却是不多的。
只能算是一般后宫的待遇。
有人时刻压着,针对着,或许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天妃是南离公主,在北凉反而并没有什么依靠。
莫少珩说道,“娘娘不必担心,我既然应下七日之约自然有把握。”
天妃看了一眼莫少珩,“你这孩子打小就十分有主见,一般人家的孩子那般大小时,哪个不紧着父母长辈安排着……”
莫少珩听着脸上一僵,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之事。
知道天妃以前最喜欢干什么事情吗?看着他长得好看,天天给做女孩子的小裙子,听说都珍藏着堆积了一大箱子了。
他一个大好青年,能眼睁睁的让自己留下这样的黑历史?
这也是天妃口中的打小就特别有主见,听着还有些惋惜的意思。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其中多少是莫少珩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他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天天和赵棣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大人玩躲猫猫。
但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他被天妃带大,有这一层关系在,注定只能在一条战船上。
莫少珩将手上的盒子交给旁边的老嬷嬷,“不知不觉竟离开这里十年了,在外面漂泊,多少也见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这是我在南离专门为娘娘挑选的贺礼。”
看看现在朱霞宫的情况,他这盒子倒是带来得对了。
老嬷嬷将盒子交到主座上的天妃手里。
天妃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学着外人的那一套了,哎,棣儿就没有你这般心思,每次送进宫的东西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看着都提不起兴趣。”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多了不少笑容。
一个晚辈的礼物,其实贵不贵重什么的并不重要,而是一番心意,刚才莫少珩说是专门为她挑选的,自然心情愉悦。
也不枉当初她将人接进宫里细心的养育了十年。
只是打开盒子,却是愣住了。
“这是什么?”
一颗又一颗如同沙砾一样的黑点,看上去也就比沙子大一些。
整整一盒,全是这样的颗粒。
虽然刚才莫少珩说是不一样的东西,但她也没有想到不一样到了这种程度。
没看懂,脸上疑惑。
莫少珩直接道,“蚕种。”
天妃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可是你在金殿上说的,能织出丝绸的蚕虫的蚕种?”
那还真是南离特产,其他地方都没有,这礼物特别,不免兴趣大增,怎么看这些小黑点也和贵比黄金的丝绸能牵扯不上关系。
莫少珩接口道,“这是我从南离带回来的唯一一盒蚕种。”
天妃:“……”
因为丝绸的昂贵,南离人定会将蚕种守得如同国宝一样严实,不容许任何人打注意。
也就是说,这一盒蚕种极可能是她们北凉唯一的一盒。
莫少珩的那句,他能富南离,亦能富北凉的话,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莫少珩从怀里拿出一叠手稿,“这是养蚕的具体方法。”
在南离时,这套养蚕,培茧,育种的方法已经成熟,他也仅仅需要默写出来就行。
天妃看了过来,她明白了莫少珩的意思,仅有的一盒交到了她手上。
虽然只有一盒,但年复一年,终也有富裕南离的一天,而由她来养这些蚕,她朱霞宫自然会变得极其特殊。
莫少珩说道,“圣人应该也快派人来取蚕种了,我想着反正得便宜给其他人,还不如让娘娘来养这蚕,养蚕是个细心的事情,但难度并不算大,就是得让娘娘费心了。”
天妃摆了摆手,比起蚕种,这些算得了什么,再说她在朱霞宫一天无所事事,整天和其他妃子拌嘴皮子,虽然其乐无穷,但伤神,正好找个事情养养心神。
天妃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莫少珩离开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大包小包的老嬷嬷。
未必是些多贵重的东西,但天妃觉得他才回北凉,应该什么都缺。
莫少珩:“……”
或许大人都是这般想法吧,他母亲永安夫人不就也是这般,恨不得将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都买全,每天都在查漏补缺。
这两老嬷嬷,莫少珩也认识,是朱霞宫真正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莫少珩长大的。
老嬷嬷道,“娘娘说世子的礼物她很喜欢,也让老奴告诉世子一声,此事娘娘自有办法让它顺理成章,世子不用在此事上费心,专心更重要的事情便好。”
将蚕种直接交给天妃,的确会牵扯出一些麻烦,但也仅仅是一些麻烦而已。
天妃在北凉也深植了这么多年了,加上有燕王,这些麻烦自然算不得什么。
莫少珩点点头。
路过勤政殿的时候,那个忧郁的中年大叔又在那个位置。
莫少珩不免走了过去,“大叔,难道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
中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莫少珩,“自然是好地方,站得高点还能看到洵州。”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站得再高也不可能看到洵地的。
莫少珩就尴尬了,这是在拿捏他吧?
中年问道,“怎的还有空进宫?不是说对七日之约胸有成竹,我怎么看你像破罐子破摔。”
莫少珩笑道,“正是因为胸有成竹,所以才会如此悠闲。”
中年:“……”
莫少珩最近在干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样都能解决所有难民的粮食问题?
他怎么觉得这小脑袋有点不靠谱了?
半响才道,“先前可是说好,你过了这七日之约,我才在圣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莫少珩答道,“放心。”
这大叔还挺有原则啊。
中年:“……”
絮叨了几句。
中年说道,“刚才圣人让人去镇北王府取蚕种和棉种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莫少珩:“……”
这等紧要的事情,圣人自然是上心的。
临走前,中年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当初亏欠你的,圣人自然会补偿到你们镇北王府上。”
莫少珩眼睛一亮,“大叔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中年摆手,“且去且去,休要耍浑。”
莫少珩:“……”
说也是你在说,问还不让问。
莫少珩回到镇北王府,还真有宫内来的公公在等着了。
老公人直接说明来意,像蚕种和棉种这等能影响国之社稷的东西,他之所以现在才来,还是圣人看在世子要应对七日之约的原因,解决难民粮食问题,同样的迫在眉睫。
莫少珩也没有耽搁,直接回院子取了一个盒子,“这里面装的就是棉种。”
“至于蚕种,不巧,我刚送去天妃那里了。”
老宫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莫少珩,说了一句,“世子倒是个念旧情的。”
这里面参杂了太多事情,他一个老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他只需照实回禀圣人就行。
接过盒子,然后看向莫少珩。
莫少珩怂怂肩,“没了。”
老宫人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半响,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说好的,让北凉百姓有御寒的衣服穿?说好的能制作棉甲让北凉军备实力大增?
当初的天花乱坠至今尤在耳畔。
结果,就这一盒?
他突然想起,世子在金殿上的确没有撒谎,的确说的是棉的用处,但他们似乎忘记了问世子数量。
老宫人还有些愣神,“当真?”
莫少珩答道,“我还能留着自己偷偷种不成?”
老宫人:“……”
若论话语权术,世子怕是已炉火纯青。
只是等满朝文武和圣人惊闻这消息的时候,不知道脸上得多精彩。
怪莫少珩?
怕是不好意思,别人可没有说半点慌,不过是他们没在金殿上当场问清楚而已。
老宫人看了一眼莫少珩,被小世子钻了个空子呢,一脸古怪的离开了镇北王府。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凉京都在议论莫少珩的破罐子破摔。
因为莫少珩真的什么都没做。
简直将人全部整糊涂了。
“莫少珩当真不想活了?”
“那他能做什么?还真相信他七日之内能解决难民的粮食问题?”
本就是天荒夜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结果早已经注定,他们也觉得他们关心这不可能的事情有些奇怪,但就是忍不住。
倒是镇北王府出了一些令人意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