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纪看了眼手机,欣然同意:“可以呀。等我和朋友们说一下。”
反正博物馆就那么大,在馆内碰面也不是不行。
在群里和大家交代了一下,早纪本来还想解释几句,不料小伙伴对她实在信任过了头。
……应该是信任吧?还是宠爱?
盯着一溜的“行行行当然没问题”、“早纪开心最重要”的回复,她眼中渐渐浮现出狐疑的色彩。
被朋友们那宛如老父亲的慈爱激得头皮发麻,早纪索性把手机揣回兜里,牵着凉夏的手先一步进入了博物馆中。
“凉——夏——你好慢啊!我都等你十多分钟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少女的喊声里是小小埋怨,带着一丝对好友才会展露的亲密,光明正大地撒着娇。
“抱歉抱歉,我这不是来了吗。”
凉夏牵着早纪小跑过去,习惯成自然地给好友道歉,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果,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脑后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少女一噎,口嫌体正直地含住糖果,双臂环抱,不忘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把目光移向早纪,“这小妹妹是谁?”
“我家的人。”产屋敷凉夏言简意赅。
“哦……”少女目露了然,蹲下身来对早纪笑道,“你好,我是天内理子,是这个笨蛋——”捏了下凉夏的脸颊肉,“的同桌兼好友,你可以叫我理子姐姐~”
凉夏摸了摸腮帮子,流露出看祖宗般无奈的眼神,“理子啊……至少在早纪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天内理子猛回头:“早纪?!”
“是伏黑早纪。”女孩耐心地解释道,“重名而已,别想太多。”
“哦……”理子点头。
两个少女一左一右把早纪夹在中间,像是担心她会走丢一般,观光展览的同时不忘牵着她的手,小声念出石碑上的铭文。
和她们相处的时光非常愉快,愉快到早纪都忘记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漆黑之翼小伙伴们,她带着淡淡怀念逐个看过去,从外厅到内厅,剑士的阶级层层拔高,介绍他们的碑文也更加充实和……惨烈。
到了内厅,天内理子不再说话了。
她从包里拿出两束花,沉默而不失崇敬地放在展厅中央的雕像旁,在她们之前,这座炎柱的雕像已然被鲜花团团簇拥。
空敞明亮的大厅里,矗立着九座雕像。
象征九柱擎天。
每个前往博物馆的人,最终都会到达此处。
他们想起电影中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人性在灵魂深处熠熠生辉,穿越百年时空,沉淀为一座座大理石雕像,厚重沉稳,一如他们坚固不移的品性。
学校的老师组织课外实践,带着学生来此地学习。家长们也总会带上他们的孩子,企图把先辈们的美好品质烙印在稚嫩的灵魂中。
时代总是伴随着传承。
早纪不无欣慰地看着展厅中或驻足不动,或在家长老师的指挥下上前献花的孩子们。
他们的眼中写满了可贵的天真和纯净,或许他们现在只是随着大人的要求去做,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他们的存在意义何其重大,那些不曾随着肉身消亡而逝去的精神,将会播种在这些新生命的土壤之下。
早纪的目光掠过孩童,穿过大人之间的缝隙,朝展厅的另一边扫去。
突兀的,她的眼瞳静止不动了。
她盯着那个方向,难以抑制的酸胀感,渐渐红了她的眼眶。
全世界的喧嚣尽数抽离,只剩下那些人的小声谈话。
“喂,我说炭彦,你别自顾自往那边走啊……我们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呜哇,抱歉善照,只是我太想见见这些人了……你也一样的吧?”
“谁和你这个头铁娃一样啊!”
“骗人,之前看到远山早纪的石碑就走不动路的人是谁啊。”
“灯子姐!别拆穿我啊!”
“噗哈哈哈……”
“嘴平青叶你再笑?!”
“嗯咳,对不起。只是你们的相处模式,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有意思。”
这几个少年少女,淹没在数量浩大的人群中,毫不起眼,他们也竭力缩小着自身的存在感。
没经过呼吸法训练的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早纪长久的注视。
他们就像每一个来参观的游客一样,为雕塑献上一束花,然后在打闹和拌嘴中渐行渐远,直到背影都消失不见。
……
“早纪,你在笑什么?”
理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那边空无一物。
“没什么。”早纪扭过头,水润的光仿若在眼里凝成实质,她唇角扬起无比灿烂的、爽朗的笑容,轻快得要飘起来。
“我们也走吧。”
他们转身,向走廊行去。在一只脚踏出门槛的那刻,早纪扭头,最后瞥了一眼展览内厅。
九座雕像仍然安静矗立着,化为虹膜中小小的一块。
她再不留恋,抬脚走出了门,把雕像、石碑、鲜花……和数不尽的那些过去,统统抛在身后。
——谢谢你们,我总该放下了。
——这个世界,岁月静美,时光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