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画下去的。”
眼看着这一人一灵忽然有点偏向苦情剧的转向,洛萤连忙打了个岔。
“也许过个几年,日后也许婳婳便能毫无顾忌地出现了。”
一旦《楚帛书》现世,天地规则更迭,说不定会有美好的转变。
“梁先生,还有一事,你能否将那卖女鬼画卷摊主的容貌画下来?”
洛萤开口问道。
“画倒是无妨,只是那人戴了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怕辨识性不太高,也不知那面貌是不是真实的。”梁先生想了想回应。
“无碍,那就劳烦您画出来了,我想找他很久了。”
以前只知道这手工达人手腕上有个月牙的胎记,现在有了梁先生这个亲自见过的人。
即便是做了伪装,只有半张脸,洛萤相信也会残留一些蛛丝马迹。
不要看低一个拥有画灵的画家。
有婳婳在,梁先生在绘画方面的提升是全方位的,也许有一些细节,是梁先生自己无意中记住的,记忆自现,心随意动,画笔能够自然画出。
事不宜迟,梁先生直接在会客室内绘制那人的肖像画,婳婳位于身边,洛萤则是起身离开,待会儿等画完就要和梁先生一同去他家取回女鬼画卷,她拎着被捆着麻花一样的女鬼进了秘字号房,先寄存在这里,回来再处理。
她把女鬼随便扔在墙边的角落,转身就出了门。
秘字号房之内。
被绑成了个麻花蝴蝶结的女鬼瑟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她明显察觉到了这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或者说,这屋子里的东西并不普通。
明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妖也没有,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房间,有桌子,有架子,有笔有纸有蜡烛,有鞋子有衣服。
可她只觉得无比惊惧,如同芒刺在背,像是有不知多少东西在暗中观察着她。
好奇的,恶意的,偷窥的,紧盯着的
室内没有半分声音,女鬼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尽管女鬼浑浑噩噩,但她依旧拥有对于危险感知的本能。
本能告诉她,离开这里,逃离这里,不能呆在这里。
但事实上,她一动也动不得。
密室内突然来了新人,准确地说是来了新鬼,还被五花大绑的不成样子,自然是引起了所有诡物的主意。
虽然当铺女主人一句话没说,但诡物们还是有好奇心的。
百宝箱始终老持稳重,无论发生什么都坐的稳如泰山,但其他诡物却是不一样。
要知道,这件屋子里除了寻常的摆设物件,剩下的就是一屋子的诡物了。
破毛笔率先从笔架上飞了出来,一马当先地来到女鬼面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认这和自己不是一个物种。
破毛笔又飞回到了博古架前,笔杆子凌空飞舞,似乎在对其他的诡物讲述着什么。
片刻之后,女鬼的眼前围拢了一堆的诡物。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吸入精气,浑身又被束缚住,舌头被缠绕了两圈无法开口,但女鬼的眼睛还是睁开的。
因为被草绳缠绕,鬼身上的衣物都有些变形,露出大半边的鬼身来。
女鬼恐惧地低着头,这是什么鬼地方?
木偶,毛笔,带着墨点的绣鞋,衣服,还有铜钱,烛台,居然都在半空之中悬空着,仿佛一个个化作人形一般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时而三三两两地凑做一团,转悠着身躯,仿佛彼此之间正在交流着什么。
“这是个鬼吧?怎么连鬼也被抓进来了?”
毛笔绕着女鬼转悠了两圈,因为这个角落距离书桌有些远,再加上诡物们太多,并没有使用笔来交流,而是开启了茶话会。
“真可怜啊,舌头都被绑住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可惜进来就出不去了。”鲛人烛叹惋着。
因为洛萤每一次进入秘字号房,要么是找诡物们有事,要么则是从外边带了新的诡物回来关押镇守。
这女鬼出现在这里,每一个诡物都下意识地认为这女鬼以后也要被关在这里。
“以后不会有更多的鬼关进来吧?本来住的就够挤得了。”靑蚨在空中跳跃了两下。
“你又不占地方,不过死虫子说的有道理,我们可是住在这里的,得给新来的教育教育,告诉她这里是谁的地盘。”
毛笔杆子在空中抖动着,仿佛是义愤填膺。
鬼和诡之间是不同的,物种就是不同的。
这今天带回来了一个女鬼,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带过来男鬼,老鬼,婴鬼?
密室本来就不算大,如今这些诡物们还没有体积太大的,各自都有着自己的位置,毛笔有笔架,小紫有衣箱,青蚨也有着专属的盒子,洛萤平日没事儿的时候也不会进来,大部分时间诡物们都偷偷在鼻子号房之内造作。
这乍一看是进来了一只女鬼,可以后进来的要是越来越多,岂不是侵占了它们的生存空间?
破毛笔振臂高呼,“我们要团结起来,先把这女鬼教训一顿,然后抗议,坚决反对与其他妖魔鬼怪共处一室,不得侵占我们本土居民的家!”
围着女鬼的诡物们有的似乎有些意动,有的飞回了博古架好像不感兴趣,还有的呆在一旁虎视眈眈。
只是并不是每个诡物都擅长攻伐,如破毛笔,它本身的能力是描绘幻象,如小紫,得穿上的人才会唱戏,像是靑蚨钱,也是需要对人发挥作用,鲛人烛需要点燃发挥作用,这些诡物们真要分类,虽然算得上是各有特色,但具备攻击性的却是没几个。
秘字号房内的几件诡物,唯一一个能够具备攻击性的就是绣鞋了。
而作为这里不用言说的老大,秀儿已经跃跃欲试。
倒不是因为同意破毛笔的观点,这个家伙素来诈,诡言惑众,没准又是想挑拨她动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虽然并不知道破毛笔在算计什么,秀儿本能地不打算附和毛笔。
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女鬼,秀儿觉得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地位。
这间屋子里,它秀儿就是老大,就算这个女鬼以后住进来也得听她的话。
至于怎么让这个女鬼认识到自己的地位,秀儿自认为很有经验。
下一刻,
艳红带着墨点的红绣鞋飞向着女鬼了过去——
洛萤跟着梁先生去大杂院去取回了那女鬼所在的画卷挂轴,梁先生顺势在那租住的屋子里收拾了自己的画纸,直接收了个箱子退房。
本来这里就人多眼杂,现在有了婳婳在身边,梁秋临决定还是早离开早省心,至于屋内那些他原本就临时置办的被褥和日常用具,直接送给了原本他雇佣过送饭的邻家,对方千恩万谢,别的东西不说,那一床被褥足够这一家今年的秋冬暖和许多。
这来回一趟路上倒是没什么遭遇,洛萤拿着画轴检查了一遍,确实如梁先生所说都是普通的材质。
除了梁先生画出来了那手工达人半张脸的肖像画,线索又断了。
洛萤相信狐狸总处露出尾巴来。
当初崔子铭先生那蛐蛐罐儿一事,她还揣测过这手工达人会不会已经跑路到大宁的其他地界起了。
不过这隔了三个月,这人又在天桥摆了摊子,对方一直是在京城范围内活动的。
北宁城很大,但也很小。
天桥儿所在的南城正是最鱼龙混杂,便于藏身的地方,无论是崔先生的遭遇,还是梁先生的经过。
这人当初跟上崔先生是在戏院听戏之后,之后跟着崔子铭进了泰和当。
梁先生这边,则是对方直接在天桥小市地摊上摆摊。
洛萤记得当初在银镜里看到这位手工达人,他的手很粗糙,一身的打扮也时常是破烂不堪,贫苦百姓的样子。
这个手工达人是否富贵过不知道,但对于中下层的生活一定是熟悉的。
当初跟崔子铭在的戏院买的都是散座,价格不贵,属于喜好听戏的小市民的地方。在天桥地摊买的东西的是什么人?路过的行人,南城节俭贫苦的百姓。
这女鬼画卷用的是西洋技法,形象写实,一看就很俗,瞄准的自然不是风雅人士,而是爱好这一口的人。
心思转了一圈,洛萤觉得这阵子她得多来天桥和南城周边逛逛,没事儿就去茶馆酒馆饭铺听听八卦。
梁先生说那人摆的是地摊,地摊就必然不只是有一件东西,谁知道当时那摊子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诡物?而在不知名的情况下,对方又在天桥摆了几次摊?是否去过其他的地方摆摊?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梁先生在当铺又指点了蒋义的练习画,他便提着箱子告别洛萤出门找房子去了。
京城里的洋楼并不多,梁先生想要找到像在西洋留学时期的独户公寓,自己找也有些费劲,更何况南城这边根本没有。
比起那奇异美感,异域风情的小洋楼,本土人民还是爱着天棚,金鱼,石榴树,那挤挤嚓嚓的小屋子哪有大院子住着舒服啊?
送走梁先生,洛萤直接拿着手里的画轴回到秘字号房。
她拎着油灯进去,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眼神尖锐地扫了一遍诡物们,各就各位都待的老老实实的。
洛萤转头准备去处理暂存在这的女鬼,只是走进了一瞧,她眉头缓缓皱起。
这女鬼脸上两个大鞋印子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