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还是吃青团。孟夜来偏爱吃咸青团,吃法也跟别人不一样。
她喜欢等青团彻底凉下来,拿油煎着吃。
碧绿的糯米皮子半烘半煎,又脆又糯,恰到好处,加上里头的荤素炒馅儿,带点含蓄的油润,很不错。
孟担担则独爱红豆馅儿,抱着一大碗烧仙草,又害羞又快活地吃了半笼屉甜青团。
少顷,孟担担看着锅里剩下的半盆烧仙草,低下头画圈圈,嚅嗫道:“家主……”
孟夜来:“还要吗?”
孟担担低着头,声音很小很弱:“我以前不吃这么多的,饿得太久了……以后会少吃多干活的……”
孟夜来摸了摸屋灵头上两个垂下来的小揪揪,笑道:“吃吧,吃饱一点。不是想要当小神仙吗?神仙的声音总是这么弱怎么能行?”
担担把小脑袋抬起来一点,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在碗沿上看眼前的少女,多少有点风雨欲来的意思,“多谢家主……”
孟夜来最不会哄要哭的小孩了,只好摆摆手,“别叫我家主啦。”
若是在家大业大的玄门中,这个名头倒也很霸气,但现在就只有两个人,叫出来多少有点贻笑大方了。
她道:“叫阿拂姐姐就成啦。”
对外,她便打算说担担是孟公公和孟婆婆亲戚的孙女,也便是自己的妹妹。
孟担担垂着头,也分不清刚才拳打馋鬼叉腰狞笑的是真的家主,还是眼前笑语晏晏声音温和的人是才是真的家主。
但是眼前的少女是哪一种人,已不再重要。
小屋灵只知道,眼前的青裙少女是它凝成人形在凡夫俗子面前显露真身以来,第一个没有狂喜地向它许下很多痴心妄想的宏愿的人。
她还给自己吃供奉,不限量的那种。
非但如此,这少女好像根本不需要向谁许愿。
她有一种靠自己双手就可以过上想要的日子的镇定。
庖厨里油灯只有一盏,但窗边有淡淡星光照落。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屋灵和青裙少女并排坐在灶下,灶膛里跃动的红红火光映在一大一小两张雪白脸颊上,好似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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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养着屋灵做吉祥物,但没想到,有担担帮忙,孟夜来省了不少麻烦。
这实在是因为大人和小孩心性完全不同的缘故。
一些孟夜来做起来觉得麻烦的活儿,孟担担乐此不疲。
比方说,搓珍珠丸子。揉好面团之后,要一粒一粒地搓,实在是麻烦。谁知担担兴致勃勃一上手,过了半天孟夜来去看,一颗颗木薯丸子又圆又整齐,像机器做出来的一样。
再比如,做蛋卷。孟夜来烙好面饼之后,担担便搬把小凳坐在一旁,两根筷子一捣,便是金黄的长筒蛋卷。看到自己做的蛋卷像模像样,屋灵简直不知疲倦。
如此一来,孟夜来轻松不少。在清明节的前一夜,将各类祭品按照按照与小白约定好的数量一一备好。
入夜以后,却迟迟不见小白前来。
一张黄纸悠悠落下来,落地化作人形,纸无常张嘴传出的是小白臭屁的声音:“今晚南境有会,非要请本大人去,你自己厉坛送祭吧,城隍庙那边我已安排了接应。”
小白这个小鬼,说什么被请去会,其实是冲着法会的大醮去赶斋了吧。
孟夜来咕哝了两句,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去,不过想到以后总要一个人去的,心中倒也没什么。
留下担担看家,她一手一个拎上沉甸甸的长方食盒往城隍庙去了。
这回没离魂,一来是她还不太习惯轻飘飘的走路方式,二来是还是为自己的生意着想。
她想要走路过去看看城隍庙附近有什么好的摆摊位置。
清明这几日那边人流量大,是个做饮子生意的好时机。白天街边都有摊铺占着,看不真切,晚上没了人反而能看得更仔细些。
走到城隍庙前,果然看见接应:那日见过的夜叉鬼和侏儒鬼,一高一矮,已经杵在门口了。
还算是认识的鬼,孟夜来舒了一口气。
不是歧视鬼,但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小白会给她安排些什么长舌头流血泪提着自己的头扔着玩的鬼怪来单独交接。
孟夜来轻声喊道:“二位鬼差大人,劳驾,搭把手。”
夜叉鬼接过食盒,态度和气,道了一声孟姑娘客气,“我们哪是什么大人,我叫赤雄,他是矮鬼,这样叫我们就行了。”
矮鬼手中持了一根引路香,点燃之后,香烟袅袅升起,二鬼一魂进了厉坛结界。
才一进了结界,孟夜来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立在原地。
在半年以前,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穿书,会魂游阴冥,而且还会为鬼界的景象所惊艳。
厉坛山上,上次看到的满山坟茔上有无数魂灯,静静地悬在坟头,这一次却在动,犹如萤火,漫天飞舞。
通向城门口的黄沙路上,点着无数香烟香烛,孟夜来并不觉得呛,反而觉得很好闻。
天空中无数飞花。
仔细看,才发现是金黄色的菊花瓣,散发着淡光,在空中组成无数往生图案。这些图案铺成飞桥,一直延伸到结界之外。
矮鬼喜滋滋地搓搓手,指着飞花说:“明天就放假了!今晚吃饱,放了假过了桥就可以去城隍巡游会玩惹!”
清明节是中洲的三大鬼节之一。
这个节日并非只有有祭奠逝者的悲伤,在悲伤和怀恋之外,还有全民踏青郊游、射柳斗鸡、放纸鸢、打秋千、城隍巡游会等种种欢乐的事体,可以说既是怀念断魂之日,也是快乐嬉戏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