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目光能有实形，那矮鬼的眼神已然粘在那碗糖水上扒不下来，他擦了擦口水，“这……这又是什么好登西……”

从来没见过，看起来好好吃哦！

矮鬼看着虚影中的糖水，越看越想吃，越想吃就越想哭，眼角泛泪，“呜呜呜，为什么我不能见光啊，不然又怎么会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那小子……”

孟夜来微微裂开，“所以到底是谁啊……”敢不敢把话说完。

赤雄冷冷地把自己粗壮手臂当做柱子抱着呜呜哭的矮鬼拍下去。矮鬼只好吸吸鼻子，“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到你铺子外面了吧。”

“——有人吗？店家在吗？”

好准，外间果然有人在喊门。

孟夜来抹掉纸无常，一开门，门里门外两个人同时一惊。

“女修姑娘怎么是你！”

“百里天师你没死吗——”

宽阔的前庭，黑漆漆的眉毛，一张俊朗的年轻人的脸庞，不是之前在识海里勇斗妖道然后被妖道夺舍自刎的那个天师是谁？？

·

“百里天师，你那天没死吗？”

年轻人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死了，但没完全死。”

孟夜来给百里明亮倒了杯水，担担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百里明亮这才慢慢说起那日孟夜来走后的事情。

那日群魔乱舞一片狼藉之后，该回厉坛的回厉坛，该押送妖道去饿鬼道的去饿鬼道，只剩下他一条魂坐在真源殿中，不知该去向何方。

一个准备撤回厉坛的鬼发现混战之中，自己的假肢不知为何飞到那具血呼啦差的尸身之下了。

那幽魂去捡自己的假肢的时候，蹲下时忽然发现，哎，这尸身的胸膛怎么好像还有点点点的起伏啊？

那幽魂很是热心，连忙把呆呆坐在一旁的百里本魂叫过来，“你没死啊？！”

百里不知所措地过去，先是看到自己的肉身，再是看到自己的剑。那剑本已经有灵，剑灵不可伤主，被举起挥剑自刎的那一刻剑灵便消散了，这剑便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

恰巧，这件天师服领子很高，领襟里面绣了驱邪保命的符咒，又替他挡去了一部分的剑意。

百里本人的修为不差，修士的身体底子远远优于寻常人，再加上鬼差救人可谓是手法专业，被叫来以后二话不说毫不含糊地即刻给他塞下一把鬼医所炼的压箱底的保命丹丸。

百里又悲又喜，无奈地叹气道：“种种因素叠加，总之最后命是保下了。”

孟夜来简直听愣了。这，这真的不是可以拿去做宣传的“好人有好报”的示例吗？

她又喃喃道：“不愧是修仙大陆啊，第一次听说割喉了还能活下来的……可是，你的喉咙上好像没有伤疤欸……”

难道伤口也能这么快就好了？

百里又摇头，沉声道：“便是大罗金仙，割喉之伤，也不可能那么快修复的。我的肉身还在鬼医处和贺姑娘一起接受疗伤，因我还是生魂，也不便长时间逗留鬼界。”

贺雪若现在在鬼医处疗伤，沈三娘也帮她修补了脸上和身上的残缺，魂体和心理都渐渐有所好转，这一点鬼差有说过，孟夜来是知道的。她还托矮鬼给她送过奶茶和鸳鸯绿豆冰糕。

雪若治疗需要那么久，但是百里现在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她更摸不着头脑了，“那你现在的肉身是……”还有头有脸有影子的。

“现在这具身体是阴司暂时借给我的空壳，脸是沈三娘给我画上去的。”百里痛声道：“都要付费，且价格相当不菲，我现在欠了很多钱……”

他这么说，孟夜来大概了解——这就相当于手机坏了，内存导出来之后给了个临时的备用手机，凑合着还能用。只是这备用品要收费，价钱不便宜。

百里明亮师从的宗门乃是散修自立的门户，条件不好，日子过得艰难，时常要靠下山帮人家捉鬼超度抓贼这类活计来赚钱吃饭。他在鬼市接了超度的活儿自然也是因为穷。

原来只是单纯的穷，无债一身轻；现在不仅穷，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

“所以，你想来我这里打工赚钱？”孟夜来托腮，想了想，“你为什么不去走无常呢？那样也能赚钱，而且还不用租借空壳啊。”

百里沉声道：“我走了。只是白天鬼差不出勤，我只能晚上去走无常，所以白天想要找个别的活计，如此便可多赚一份钱——”

孟夜来不禁有点肃然起敬，修仙大陆的打工人，996算什么，以日继夜全年无休才是真的牛。

“那么你会做吃食吗？”孟夜来也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她想起自己刚来丰城，也是穷得响叮当，吃个烧饼要想半天，同是天涯穷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百里也是实诚，道：“之前宗门里的大锅饭都是我做的，甜食只会简单的几样。”说罢，马上又补上，“但是我可以学的——而且我晚上去走无常，不住在铺子里，可以剩下一张铺位——”

孟夜来往百里明亮的双手上扫了一眼——他手上除了练剑拿刀的痕迹之外，左右手拇指内侧有薄茧，左手中指第一关节有旧伤——是不是做饭的熟手不好说，但确乎个经常下厨的人没有错。

这时担担捧着一盆瓜皮走过，要拿去门外倒掉。百里明亮话罢正喝水呢，看见担担的动作很是吃惊，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比他方才看见杨枝甘露还亮。

他叫住担担：“小妹妹，你要干什么？”

担担懵，低头小声道：“我……倒瓜皮啊……”

百里明亮一拍大腿，走过去接过装瓜皮的盆，“这怎么能倒掉呢？洗干净，炒一炒就是一顿好菜！能吃三天的！”

孟夜来心道：“……哇，这个人居然比我还抠门！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