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鼻尖蹭了一点奶沫,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两人本来坐在一起,距离不远,夜又很静,互相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谢琅垂眸凝视着少女秀丽鼻尖上的一点奶沫,忽然别过脸去轻咳一声,道:“因为掐诀需要借力,而法印在你右手。”
孟夜来摊开掌心,因为许久没有去厉坛,她都快忘记自己手中的这个暗红法印了。
“你是说,刚才我能运用功法,是因为那个跟我签订阴司契约的北境鬼王借力给我?”
原来也不完全是她自己的本事,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就知道修炼不会这么容易。
少女忽然有一点点懊丧,“那万一,鬼王有一天不借力给我,那这些功法不是全部都没用了?”
谢琅道:“我想,鬼王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孟夜来小小地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鬼王。”
“……”谢琅默了一下,岔开话头缓缓道:“你若要现在开始炼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修士以炼气入门,她当年似乎连这基本功也没学全。孟夜来眼睛一亮,转向他,“你有办法?”
“自然是有。”
“那现在才开始炼气,是不是已经迟了?”
“当然不是。”
她举手,“我想学!”
“你想从头开始学术法么?”谢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笑道:“好像记得,阿拂姑娘是因为不想在仙山修习才回丰城继承祖业的,现在怎么想跟我修习术法?”
他虽然这么问,但语气闲闲,倒并不是质问,孟夜来便把心中的想法如实讲出来,答道:“……能学的话,学一点也好。不论是防身,还是做家务,还是能省挺多麻烦的。”
这是她看小白烘脆枣片儿、百里用清洁术洗碗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顿了顿,她说了一句让谢琅忍不住笑起来的话,“就比如——用刚才的轻身功法去送外卖的话,一个时辰至少能走百里地,比用飘的还快;但是走路的话,我只能从城南走到城北而已,这得少送多少单啊……”
她说的很认真,谢琅却大笑起来,这笑声称得上是潇洒不羁。
世人修习术法,或者祈求他的赐福希望获得力量,不是声称要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便是身负血海深仇一生襟抱未开,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冠冕堂皇或者义正辞严的借口。
而她居然回答得如此干脆,且毫无羞愧,要学术法是因为想要偷懒,不想做家务,方便跑生意,这不能说不有趣。
至少,若是被仙门那些牛鼻子老道听到这些话,应该会被气死。
谢琅徐徐道:“可是要按照我的路子修习,你需得散掉全身的灵气。”
少女微微一愣,以防自己不懂,还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知识储备,“为什么?修习不是……不是要凝神丹田、炼精化炁吗?散掉灵气还怎么修习?”
炼精化炁,乃是内丹筑基的第一阶段。化炁之后方可化神,炼神之后方可还虚,炼虚合道,始能随河车运转,炼成丹胎。这是天玄宗所授,但想来,天下道修仙山入门,大多都是如此。
谢琅嗤笑,“又是天玄宗的那帮废物教的,天地之间只有灵气可以炼化是吗?而炼化阴气怨气妖气魔气的人,都是异端,是外道,是罪不可恕对么?”
孟夜来:“……对。”的确是这么教的。
青年的眼里带着浅浅的讥诮,忽而唇角微勾,对她道:“若我现在说,你从前所学的,统统都是错的,你信不信?”
谢琅伸手,不知从哪里飞上来一片巴掌大的纸钱,犹如白蝶般乖乖停在他掌心。
寻常人若看到这一幕,静夜无声中纸钱翻飞,估计不是吓傻了就是吓呆了。
但孟夜来对此早就已经麻了。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谢琅用修长的手指极为熟练地三两下折好一只小雀儿,他将小雀儿轻轻一扔,纸雀儿却没有掉下去,而是平平浮在眼前。
“不对。你要修习,周身的阴气才是该炼化之气。”他道:“你若要修习,就从用阴气托起这纸雀儿开始。”
孟夜来伸手去碰那纸雀,她的指尖刚一触到,那纸雀儿便掉下来。
少女看着躺在掌心的纸雀儿,想了想,干脆利落地道,“好。”
无端端的,她很相信他。但仿佛把信不信的说出口,也没那么重要。她本身灵气本来就弱得跟没有似的,散不散去,老实说,对她来说当真是无关紧要。
但她天性便是如此,要做事,只要有一丝机会,便已经足够成为她去试一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