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没有什么推拒,谢琅就这样承认了。
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很认真地在掩饰身份。
山崖间的风吹来,谢琅声音含笑。
像是有人很温柔地轻轻把糖霜抖落在心间,那种啮噬的酥麻之感,从掌心一路传到少女的心底。
大概是被电麻了,孟夜来现在有点懵,脑子里很多画面很多回忆闪过,全是关于她和谢琅的。
“北境鬼王。”
孟夜来在脑海中默念,忽然之间,书中这四个冷冰冰的字好像有了生命力,甚至因为他此刻就在她身边,而带上了一点旖旎的色彩。
孟夜来看着眼前的青年,谢琅这个人,就是这样,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微笑,如此怡然,如此坦荡,如此漫不经心。
但也只有坐得这么近的时候,她才能看见他眉目之间有浅浅倦色。这浅淡的倦意和他的微笑互相拮抗,让他不止是好看而已,更有一种别样的潇洒孟浪之意。
她忽然想到,上次清明见他,他也是这般,眉间微露疲倦的神色——是了,每次都是在祭厉之后。
为成千上万的幽魂祭厉,这样宏大的阵法,本来就是很耗费修为的事情。
她心中清明,想道:“他不是没有事情可做。他也不是神。”
孟夜来心念电闪,一瞬间有很多想法从脑海中闪过。她的确有很多心愿,大的,小的,遥不可及的,都有。
但就算是再小的愿望,也不是挥一挥手就能轻而易举完成的,否则那些真正的神明为什么又会去计较凡人有没有还愿呢?
孟夜来知道,如果她开口,不管是什么愿望,以谢琅的本事,一定会帮她达成。
可她偏偏不想这样。
那股子倔劲儿又上来了,孟夜来自信,不需要向谁许愿,她靠自己的一双手就一定能过上想要的日子。
谢琅的修为,能省一点是一点,他们可以携手并肩,一起去做更多的事情。
心里又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过嘛,那种特别扎实的愿望不好许的,但是稍微虚一点的应该可以吧?”
少女刚刚哭过,眼睛还微微发红,她揉揉鼻子,因为哭过,声音糯糯的,小声道:“那好,那我再说一件事,也算是……愿望吧。”
谢琅笑道:“请讲。”
“等等!”在说出她的第二个愿望之前,少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含灵袋,想在里面找一样东西。
找了半天,似乎未果,她嘀咕道:“……欸,没有带吗?”
谢琅道:“什么东西?”
孟夜来道:“既然是过生日,当然要唱生日歌,吹蜡烛,吃奶油蛋糕然后再许愿……”
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中洲并没有这个风俗,立刻找补道:“我是看别人这么做过,也想试试。”
此时此刻,悬崖之上,要吃一个完整的大蛋糕不太可能,不过,她道:“我记得含灵袋里有奶油小方呀……怎么没找到?”
谢琅唇角微弯,“这有什么难,我去去就回。”说罢,动身欲起。
他当然能去去就回,只不过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让他走。
少女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喂,别走……”
说完,她似乎感觉到方才这一句撒娇的意味有点点过于鲜明,立刻转移话题,从含灵袋中摸出一样事物,道:“用这个也一样的!”
她从含灵袋中掏出的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个甜甜圈。
最简单的甜甜圈,炸得金黄,巴掌大小,上面撒了混着肉桂粉的白色糖霜,因为是在含灵袋中储藏着,即便冷掉,依旧非常柔软。
虽然不是奶油蛋糕,但也是非常甜蜜的食物。只要是甜甜的点心,她其实都可以。
少女想了想,道:“谢琅,你把手借我一下。”
因为方才她拉他袖子的小动作,谢琅心情极佳,从容笑起来。
黑衣青年依言,怡然展开手掌,少女把油纸包放在他掌心,指了指甜甜圈中间的那个小洞,“在这里,你托一个掌心焰试试看。”
一小缕蓝焰徐徐从圆孔中升起,悠悠摇曳,映亮两个人的脸,仪式感瞬间拉满。
因为甜甜圈小,所以这缕焰火也细。
明知道它绝不会被风吹灭,但看那弱不禁风似的火苗,孟夜来不由往谢琅手边凑了凑。
天上的水波荡漾了满身满怀,少女的绿色裙摆像是柔软摇曳的水草。
她的脸大概只比他的巴掌大那么一点,此刻雪白的脸颊像小猫一样凑过来,湿润的呼吸轻轻触到他的指节。谢琅的指尖微不可见地蜷了蜷,但依旧十分平稳地托起那一缕蓝焰。
用术法做家务,用掌心焰当蜡烛,这种奇思妙想,她当然非常得意,然后喜滋滋地宣布道:“好,蜡烛点上了,接下来我唱生日歌!”
她开口,哼唱起奇怪的小调,歌词十分简单,反反复复便是一句话。她唱了几句,谢琅微笑地瞧着她,不知怎么的,她越唱越心虚,她前世去唱k,有人说她唱歌跟拉小锯子一样,不仅跑调,还拉嗓子,声音还劈叉,所以她只哼唱,可没放声。
“好……好听吗?”她觑了觑谢琅,心虚地问。
“很好听。”他非常真诚。
孟夜来顿时信心大增,“真的吗?”
其实她也不觉得自己跑调劈叉,只是被说多了才难免没有信心。
谢琅一手支颐,琉璃眼波,温柔如水,道:“真的。”
“那我再唱的大声一点可以吗?”
谢琅唇边含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像是有人撑腰一样,孟夜来声音放开,把这古怪小调的下面两句唱了一遍,吐字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真气,歌声嘹亮,在灯海间荡开。
极远处,有夜枭从墓穴中惊醒,苦嚎道:“……是不是鬼哭歌坊的女伶在唱歌?奶奶的,怎么这么难听!比我唱的还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