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分外谦和:“快快请起,无须多礼。我在京城时,曾经听过你的名号,时常有人称赞你战功卓越,忠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真是率直豪爽之人,我向来钦佩有胆气的将士。”
戚归禾随她同行:“殿下待人甚是亲切,愿与殿下共饮而醉。”
“她不能喝酒,”谢云潇忽然插话道,“她身上有伤。”
华瑶随机应变:“对了,我身上有伤,云潇不提,我都忘了。没办法,只好小酌几杯,戚将军见谅。”
华瑶不知谢云潇在发什么疯,总之,他当场拆了她的台:“殿下素来不胜酒力,尝几口米酒,也就醉了。我担心您喝得不省人事,误了明日的公事。”
河上氤氲的雾气缭绕于栏杆,谢云潇步履匆匆,袍角漂浮于漫漫水雾之中。当他路过华瑶时,华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他停了下来,华瑶踮脚和他耳语。
戚归禾察觉到蛛丝马迹,眉头微皱。他比谢云潇大了七岁,也算看着谢云潇长大。
谢云潇是天纵英才,根骨资质绝佳,现为军营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严加管教,而他一向孤僻成性,对谁都不亲近,戚归禾从未见过他与哪位姑娘这般拉拉扯扯、缠夹不清。
戚归禾忍不住问:“云潇,你与殿下……”
谢云潇道:“我与殿下恪守君臣之礼。”
戚归禾噗嗤一笑:“好小子,又在诓人了。”
谢云潇也笑了:“大哥这话,我听得不甚明白。”
戚归禾双手背后,岔开话题:“走,云潇,咱们兄弟俩去喝几杯!你在岱州的英勇事迹,我和爹都听说了,好小子!虎父无犬子!”
谢云潇一句话扫了他的兴:“我尚未成年,父亲不许我饮酒。”
“没事!”华瑶道,“你和我一起以茶代酒!”
戚归禾哈哈大笑:“那便如殿下所言!你们小……”他差点说出“小两口”,好在他及时打住,换了个措词:“你们小酌怡情,茶也不用多喝。”
船舱内的厢房高敞阔大,华瑶、谢云潇与戚归禾围着一张圆桌坐下。
侍女为他们摆好酒菜,点好灯烛。那些侍女头戴珠翠钗环,身穿绫罗绸缎,伺候公主足有十二分的殷勤,这席间更是花钿缤纷,遍布珠光鬓影。
煌煌的灯火照耀满桌佳肴,戚归禾解下银盔银甲,露出内里的青布长袍,举止自在随意,像是在吃一场家宴。
他痛饮两杯烈酒,唇齿生香,大声赞道:“好酒!好酒!多谢殿下款待!”
“我从京城带来的酒,”华瑶说,“名为‘芳樽花酎’。美酒本该配英雄,来,我们对饮一杯!”
所谓“酎”,指的是“多次重复酿造的美酒”,而“芳樽花酎”更是高阳家的御用珍品,千金难求,除了皇族之外的名门贵族也消用不起。
戚归禾开怀畅饮,举杯与华瑶对酌。不过华瑶和谢云潇喝的都是玉壁雪蕊泡出来的花茶。他们二人肤色均是冷白,面前的玉杯又盛满了花茶,香芬薄雾缭绕之间,衬得此刻的筵席犹如仙宴。
戚归禾依然是个俗人。他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只听华瑶道:“最近几日,镇国将军是在府上,还是去了边境?”
“他去边境巡察带兵了,”戚归禾放下酒盏,抬起头来,“咱们船行的这条河,叫延河。将军府在延河尽头的一座大城里。那座大城,叫延丘。”
他粗中有细地介绍起凉州的风土人情:“延丘是凉州最繁华富丽的地方,什么茶坊酒肆、勾栏瓦舍,应有尽有。十几年前,凉州与四方通商,延丘最是兴旺不过。虽然远不及京城,但也是个富贵去处。”
他还说:“今年八月,延丘暴雨,延河发了场洪水,冲毁了河边的皇家行宫。凉州的州府穷惯了,拨不出钱来,行宫只能慢慢地修缮。您去了延丘,恐怕得忍受一时的不方便,暂住在将军府……”
“无妨,”华瑶却说,“只要你们不觉得叨扰,我愿意一直住在将军府。”
戚归禾又敬了华瑶一杯酒:“岂敢岂敢!殿下大驾光临,我们恭迎还来不及,怎称得上叨扰。你说呢,云潇?”
他特意喊了弟弟的名字,让弟弟接上公主的话,怎料,他弟弟说:“延丘公馆距离将军府不远,殿下可以暂住公馆。”
“是吗?”华瑶道,“可我去了公馆,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云潇。”
戚归禾被酒水呛到嗓子,咳嗽了一声。
谢云潇倒是对华瑶的花言巧语习以为常。他分外平静地回答:“殿下去了延丘,自然会以公事为重,对我见或不见,无关紧要,不必为此忧心。”
侍女们早已退下了,厢房里只有华瑶和她的两位客人。她细细地尝了一口鳜鱼肉,喜不自胜,又起了逗弄谢云潇的心思。再者,她怀疑戚归禾误解了她与谢云潇的亲密往来,她索性将错就错,含笑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