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润饱满的糕体,袅袅冒着热气。
脱模的瞬间,猛地晃动起来。
duang~
duang~
乳酪蛋糕的视觉效果,真的很不一般。
似唐朝时丰腴的美女,容貌暂且不论,照样可以凭借柔软的身段和丰富的内心取胜。
是一种自信的,雍容富丽的美。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乳酪香,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甜,像雨前的云层一般,厚重地压过来。
很奇特的甜。
让人心里很舒服。
粉紫色。
非常可爱的颜色。
余渝和果果都整齐地哇了声。
“香芋味吗?”
这个颜色的糕点大多是香芋口味,不过闻起来,味道却不太像。
“尝尝看。”
廖初切开来几片,放到碟子里推过去。
太漂亮了,让人不忍心下手。
余渝捏着叉子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从边缘戳下去。
很软,带着乳酪蛋糕特有的湿润阻碍感。
很香,有点甜。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呢?
余渝正冥思苦想时,却见果果已经捧着小脸儿,“好幸福哦~”
余渝瞬间如醍醐灌顶。
对,就是幸福。
味蕾充分分辨之后,内心深处仿佛也跟着充实起来,又软又暖。
好像……确实像被人爱着一样。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廖初一眼。
这就是“爱”?
确实,恰如其分。
两人在桌下悄悄勾了勾手指。
被爱的感觉,真的很好。
几分钟后,烤箱中的第二只蛋糕被取出。
同样是饱满的乳酪蛋糕,不过是浅咖啡色,香气中也有着淡淡的苦味。
“这款蛋糕的口感比较特殊,”廖初道,“还没有名字。”
这是从那个买破酥包的高中生身上取的果实。
确实是非常难得的感情果。
但口味太过繁杂,没办法直接用,他小心地剥离了其中酸涩的味道。
“唔,”细腻顺滑的口感之外,弥漫开意料之中的苦味,余渝眉头微蹙,“是加了咖啡粉吗?”
他对咖啡品种了解不多,但就目前喝过的几种来看,都不是这个苦味。
如果仅仅是一款苦咖啡蛋糕,固然好吃,却不至于惊艳。
而就在余渝怀疑时,苦味之下,竟又蔓延开一波甜。
分量不多,像暴雨天云层中稍纵即逝的闪电,瞬间点亮了晦暗的天空。
太妙了!
这种藏着惊喜的感觉,太妙了!
那边果果正因为吃到苦哈哈的蛋糕而皱巴起小脸儿,这波甜味便已悄然而至。
“好好吃哦~”
小姑娘吸吸鼻子,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泪花憋回去,又吃了一大口。
咦咦咦?
甜味咧?
又是苦的!
可不等她皱鼻子,熟悉的甜味再次袭来。
好有趣!
像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果果一个人吃的手舞足蹈。
虽然是第一次吃,竟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少年的感情果涵盖了太多感情,没有经历过人生波折的人,可能只会单纯觉得味道怪异。
但无论廖初还是余渝,甚至年纪更小的果果,无一不是早早就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风波。
此时再吃这个,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个真的好棒啊,”余渝看着剩下的半个蛋糕,努力整合语言,“好像简单地叫它蛋糕,都有点辱没了……”
在遇到廖初之前,他从未想过世上竟真的有可以触及人的内心的食物。
可能是尖锐的酸,沉闷的苦,抑或是活泼的甜,总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勾起某段遥远的记忆。
廖初笑道:“其实叫什么,也无所谓,因为材料难得,也做不了几个。”
人的情绪是会不断变化的。
每一天每一刻都不同,有时浓,有时淡。
就好像最常见的甜蜜感和少年们特有的海盐果,也会随着主人的心情不断变换浓度。
为了调制出始终如一的口感,廖初也着实下了大功夫。
而从破酥包少年身上摘取的三枚果子可以推断出,他的心情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变化阶段。
可能是遇到了什么足以改变人生的大事,所以才会从过往浓郁的苦涩中,滋生出一抹崭新的甜。
像枯树根边冒出来的一条嫩芽,哪怕现在还稍显单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定会茁壮成长。
或许要不了几天,少年身上的苦涩就会淡去,进而沉淀下来,转化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果实。
这种体验有点像秋收。
需要廖初在最短时间内给出最精准的判断:
是立刻收取?还是放任它再酝酿几天,成就更厚重更有深度的果实?
当然,这种判断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就像股市,有时觉得它还会再涨几天,结果几天后再见,发现对方身上笼罩的情绪早已变了一种……
晚间廖初又带着余渝和果果去参加烹饪大赛的点评,身后留下一大片“鬼哭狼嚎”的食客。
没了廖老板的廖记餐馆就像没了灵魂,哪怕有几个帮厨,老食客们也不会买账。
或许他们自己出去开店,也能养家糊口,但对比之下,总有点惨不忍睹。
因为有上次停车场的交流,这次廖初主动拜访了陈遇。
老太太见到他也蛮高兴。
“我看祈安导演的纪录片啦,很不错。”
如今大家都在清江市混迹,一个出头,必然会带动整座城市的关注度,对本地餐饮业是件好事。
要说廖初业内敬重的人,实在没几个,已经过世的老滋味老爷子自然是一位,而眼前这位女中豪杰,也算一位。
“您过奖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人敲门,得到允许推门进来后,在场三个人都愣了下。
来人正是当日陈遇公开反驳过的评委,郭振河。
那天回去的路上,郭振河就憋了一肚子气,在烹饪协会的地方小群里指桑骂槐抱怨一通。
结果有人就说:“姓廖的是个孤儿,倒也算了,那个陈老太太可不好惹,还是政协委员,你最好别跟他弄僵了。”
陈家菜是建国之前就有的了,作为清江市,乃至所在省份的一面硬招牌,每年都会贡献巨额税收和相当的关注度。
所以隔三差五就有各路领导过去走访,可以说是非常红色。
郭振河自己骂了句,又道:“她也就算了,资历摆在那儿,我认了,可姓廖的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也敢跟我公然叫板,怎么着得想个法儿治治他才行。”
结果就有人笑,“你怎么治他?人家一不拉帮,二不结派,谁也不求谁也不靠,连咱们这个烹饪协会都没入,你用什么整治?”
郭振河一愣,“他没入?”
那人的语气看上去就更讽刺了,“你眼里的香饽饽,人家未必稀罕。”
烹饪协会算个鬼啊,出了圈没人知道,既不能光宗耀祖,又不能一夜暴富。
凭啥人人喜欢?
别说没加入的,就连他们这些入了的,私底下也没少吐槽不是吗?
郭振河不信,立刻调出协会名单检索,结果,还真特么的没有!
他的报复心顿时冷了一半。
这不是成员,还真不好拿捏。
烹饪协会是国家承认的组织团体,只要入会,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扶持,所以大部分餐饮从业者都趋之若鹜。
若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主/席”“副主/席”,也算镀金的脸上有光。
万万没想到,还有个异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是因利而聚。
当下又有人出来提醒郭振河,“都说揭人不揭短,孤儿什么的,这话咱们内部说说就算了,你外头可别这么嘴上没把门儿的。”
郭振河兀自不服,又分辩几句。
群成员好像也不太想跟他继续掰扯这些没用的,唱反调的就更多了:
“说白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能喜欢,人家就能不喜欢,你可别拿着咱们协会的名头公报私仇。”
“他就算是孤儿,可如今不也立起来了?你看看他多少粉丝,那几个朋友又有多少粉丝?咱们才多少?别上赶着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