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当晚回家后,廖颜还盯着廖初看了许久,“交到朋友了?”
廖初微怔,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廖颜失笑。
因为你看上去,很快活。
真好。
弟弟有朋友了,那么以后自己离开的话,他也会好过点吧。
说是朋友,但两人只是握了手,互通姓名,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两人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完全没有任何交集,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没有再见过面。
他们好像都不太了解交朋友的正确流程。
直到某一天夜里,营业时间都快结束了,廖初正在后厨和大家一起忙活收尾工作,前面忽然来了个传菜的。
他擎着点菜单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诸位师傅们,有位客人非要什么白菜疙瘩汤,前头都说咱们店里不卖,他硬说就在这儿吃过,大家看怎么办?”
据前面的服务员交代,说那位点菜的客人好像还是小有名气的歌手呢。
以前来过几回,甚至挺清醒,看着也不像是故意闹事的。
“疙瘩汤?”
几位厨师面面相觑。
倒未必不会做,只是老滋味餐厅里卖的都是高端菜,白菜疙瘩汤什么的,着实不大上档次啊。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倒也不能排除就是有些客人突发奇想点单。
只是“在这儿吃过?”
“谁做过?”
几个厨师相互问着,都是摇头。
“我做过。”
轻易不吭声的廖初忽然从后面走过来。
一个关系跟他不错的大厨问道:“你做过?”
廖初点头,让人拿了几片白菜叶和面粉、鸡蛋过来。
帮忙拿菜叶的并不是那天晚上见他做白菜汤的那个帮厨,特意把一颗大白菜揪得只剩下里面最嫩的几片芯子。
廖初不接,“把你丢了的那一块拿过来。”
白菜疙瘩汤本来就是一种相当粗糙的食物,里面的每一样食材都随处可见,简单到近乎粗鄙。
但偏偏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淳厚。
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侠客,粗犷豪放,没什么抗不过去的。
要做这样的菜,决不能用那些没见过风雨的嫩菜心。
不够劲儿。
那帮厨愣了下,忙又依言取了刚被自己舍弃的大白菜来。
廖初从中间部位取了几片成熟的菜叶,熟门熟路切成丝。
白菜疙瘩汤的香味飘出来时,好些师傅们都凑过来了。
“嗯,别说,这味儿正经挺带劲。”
一个光头的胖大师傅摸着脑袋,啧啧出声,“这个味儿,倒叫我想起我奶奶来了……”
小的时候,他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老头儿老太太也没什么精细的招待,可那院子里、那厨房里,就像蕴藏了无数宝藏的秘境。
每次他在外面跟小伙伴们玩疯了,满头汗跑回来时,奶奶总能从还带着余温的厨房里摸出点儿吃的来。
简直跟变戏法似的。
有时是灶膛里草木灰中扒出来的烤土豆,灰头土脸的,看着挺不起眼,可只要一掰开,汹涌的热气就挤出来,淡黄色的土豆又软又面,香煞人。
有时是一块拍在锅沿上的玉米面儿饼子,底部烤得焦黄酥脆,有时还能沾一点咸咸的菜汤,一口锅巴一口香。
有时,也是用各色杂菜做的疙瘩汤,随便搅和点儿面糊糊在里面,略点几滴油,他就能呼噜噜抱着喝一小盆。
每当这时候,坐在门槛上吸旱烟的爷爷就吧嗒吧嗒几下,咧开掉了几颗牙的瘪嘴巴笑。
“这小子能吃,以后长大了指定有出息!”
可惜啊,如今他成了厨子。
真要说起来,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出息……
营业时间快结束了,后厨停止烹饪。
廖初索性自己端着疙瘩汤往前头去,又额外加了两个小巧的金银卷。
小小巧巧的花卷,外面一层掺了玉米面,蒸出来黄灿灿的,吃起来口感稍粗,但更香醇。
金银双色十分好看。
时间不早了,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稀稀拉拉几桌客人对着残羹冷炙说笑。
见他出来,前头的服务生都愣了下。
廖初也不解释,“那位点疙瘩汤的客人呢?”
服务员赶紧回神,“啊,十七号桌。”
廖初过去一看,角落里果然缩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白鹤。
他今天没化妆,头发也乱糟糟散着,从鸭舌帽边缘倔强地钻出来几缕。
一抬脸,廖初怔了下:
这不挺年轻的吗?!
他上网查过了,这人实际年龄26,但之前庆典上见时,感觉都快30了。
可今天这么清汤寡水的一瞅,就跟学生仔似的。
看清来送菜的人之后,白鹤的兴致明显高了点。
真香!
经纪人老嫌他胖,都不给正经吃饭!
两人的话都不多,简简单单眼神交流后,一个吃,一个坐。
话说,正经朋友该怎么相处来着?
虽然没有过吧,但总觉得……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廖初本不打算说话,可眼见着白鹤整个人就跟掉进酱缸里似的,周身不断翻滚着酸的涩的苦的辣的情绪层……
反正就没什么特别积极向上的,就觉得这人可能郁闷坏了。
“怎么了?”
白鹤咬着半个金银卷,歪着头,从汤碗上方瞅了他一眼。
似乎在挣扎,挣扎该不该说。
但这份挣扎甚至连几秒钟都没坚持住。
原本他今天过来,潜意识里就是想找朋友求助来着。
白鹤最近赚钱不少,但他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本来就偏内向,不喜欢跟人接触,但是经纪人和经纪公司却很喜欢把他推倒台前,就因为长了一张歌手中罕见的帅脸。
长这样的脸,不利用不白瞎了吗?
事实证明,经纪公司对市场喜好把握相当精准,一年多下来,白鹤的知名度和粉丝数量飙升。
但白鹤一点都不快乐,甚至第一次开始对音乐事业产生抵触的心理。
因为粉丝增长虽多,可好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你喜欢一个歌手,却不知道他唱过什么歌,这不是笑话吗?
那么多那么多人,只是看了几张照片,几个视频,就大喊“白鹤你好帅啊!我喜欢你!”
他不喜欢。
他也不觉得这种喜欢会长久。
公司却认为白鹤矫情。
这年头了,还追求什么艺术啊!
你对外立人设就算了,跟我们弄什么虚的!
钱多了不香吗?
时间一长,相互间的不理解和理念冲突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甚至连外界都开始听到风声。
节目继续上,广告继续拍……
甚至公司为了打压他的逆反心理,强行安排了不少饭局。
上次的老滋味的周年庆典就是。
白鹤本不想去的,但公司的人却总想着推他往影视圈发展,半哄半骗把人弄过来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富婆。
之所以打扮成那个样子,也是富婆喜欢……
就在几天前,白鹤又被按头参加了一次音乐节目。
节目结束后,他浑身僵硬地看着经纪人和电视台高层交流,有种自己好像变成了摆在案板上的猪肉一样的荒谬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西装革履的家伙走上前来,笑眯眯的,主动介绍说自己是个猎头。
老实讲,白鹤不太喜欢那个人,总觉得他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有点算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