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念头一旦浮出水面,再大的风浪都扑不下去,反倒还会牵扯出更多的思绪。
乔南期想到了。
并且更加想要见到赵嵘。
他停好车,把魔方放进了副驾驶座前的格子里便上了楼。
楼上楼下的灯都伴随着他的动静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得如实质般喧嚣,整栋别墅却没有别人的痕迹。
家里的每一处都保持着一开始的整齐,欧式的装修风格更衬得这一切冰冷无声。客厅沙发上的毯子四四方方地叠着,茶几上没有任何变动,卧室更是空无一人,不用摸都知道被子下没有温度。
很明显,赵嵘并没有回来。
乔南期对于整洁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家里所有的东西就算是用过,也必须在用完之后回归原位。
赵嵘从搬进他家的第一天开始,这方面就特别懂事,完全不像一个生活琐事都有人照顾的少爷,总是自觉地把生活中的痕迹收好。
可这当时是让乔南期满意的懂事,现在却让他连赵嵘有没有回来过都无法断定。
乔南期颇为急促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未读消息很多,没有一个来自赵嵘。
曾经不管什么时候打开手机都能看到当时备注还十分随意的赵嵘的消息,如今他给赵嵘改了正正经经的备注,这备注却石沉大海,再也没有浮出来。
他指尖上下滑动着,开了聊天框又关上,关上之后又有些犹疑,再度打开,又看到赵嵘给他发的那句“不回来了”。
如此往复了好一会,乔南期还是关掉了聊天框。
今天不回来,之后总不可能不回来。
他关了屏幕走进书房,如往常一般,打算点燃沉香,再做点事。
可乔南期的手还没碰上打火机,目光就先撞上了架子上那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这接近一周以来,家里都没有喊过钟点工。
这些事情从来都是赵嵘来做。
乔安晴刚去世那一阵子,贺南恨不得他也一起消失,家里的佣人有的欺软怕硬,察觉出来了贺南的态度,对当时年纪还小的他并不算好。乔南期住不下去搬了出去,但也因此对这些佣人有了戒心,即便是现在也不喜欢家里有管家佣人之类的常住。
以前他便是有空了喊钟点工来收拾,自己也得在一旁看着。
后来赵嵘搬了进来,不知不觉间,这些事情渐渐便都被赵嵘处理得十分妥帖。但这些事情太过琐碎、太过细微,他这一年多来忙进忙出,在家的时间也不多,根本没有留意过。
还有李姐。
赵嵘从来都会在他回来吃饭之前,就嘱咐好李姐需要准备什么菜、需要什么时间开始做会刚刚好。
赵嵘不在家,这些事没了处理的人,便骤然一件一件冒了出来,按都按不下去。
乔南期洁癖很重,可他动作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居然还是轻轻触上了架子上那一层因为没人打扫而落下的灰。
他的指尖立刻染上了细微的尘。
沙沙的触感传来,沾上指尖的灰尘立刻掀起了乔南期下意识的厌恶,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刷掉这一层浅浅的灰尘,摆脱掉不悦的情绪。
——和方才发现赵嵘不在家时的感觉很像。
他顿时没了点香的兴致。
-
深秋又往前走近了一步。
几天晴空万里之后,又是一阵暴雨连连。
这几日可以说得上是赵嵘这些年来最“落魄”却又最畅快的日子。
早在之前,随着一切按照《归程》剧情里的发展,贺南和陈泽和那些原书里的反派和炮灰就已经一败涂地,陈泽和那天来找他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而就在赵嵘回到公司的那天,陈泽和因为以前做的那些破事被带走调查,贺南彻底压不住事态的发展,他们老陈家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完了。
事情传开,刘顺那些人有的试探地来问他情况,言语间多半是带着一些可怜的——毕竟在他们看来,陈家破产意味着赵嵘的落魄。
可只有赵嵘自己清楚,他比谁都希望看到陈家那些垃圾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代表着他从此再无羁绊,天高海阔。
“赵嵘”这个名字再也不属于一个和他毫无感情的姓氏。
就算没有陈老夫人给他留的那一半遗产,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实在没办法,把上辈子学过的东西拎起来再学一遍都行。如果乔南期真的赶尽杀绝,把他也划入陈泽和那些人的范畴里,他自然不可能是这个世界大男主的对手,直接拱手认输,从零开始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目前的乔南期看上去还算个绅士的前男友。
风言风语中,所有人都觉得赵嵘会失魂落魄、会紧张害怕、会和陈泽和一样毫无意义地放下尊严求人,赵嵘没有。他理也没理以前那些避之不及的酒肉朋友,只是回了刘顺这种真心来问他有没有事的人一句“没事”。
他不仅没事,他还开心得很。
他好像真的只是这些风风雨雨中的小炮灰一样,小小地登场了一下,随后天塌地陷都没他什么事。
他只在过着自己的生活。
赵嵘这几天都规律地去公司。
不是像以前那样在公司装模作样的混日子,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试图在公司里多看乔南期一眼。
他每天都在趁着现在的好机会看那些外面看不到的项目资料,有些地方还会拿去问问小吴。
而傍晚离开公司之后……
赵嵘撑着伞,伞下还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穿着深蓝色衬衫长裙的姑娘。
这姑娘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鹅蛋脸,微微地笑着,站在雨中都显得有些清雅出尘。
前方。
陆星平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连帽卫衣,裤子是最常见不过的牛仔款式,脚踝处的裤脚还规整地往上折起,走在大学城里背个书包就能混进学生堆中。
他撑着伞走出来,纯黑色的长柄伞盖住了他上半张脸。
雨水自伞骨滑下,圈出一层朦胧的雨幕。溅落在地的水再次迸溅而起,不过是走过小院走道的功夫,折起的裤脚仍然被水珠浸湿。
他走到赵嵘跟前时,总算稍稍抬起了伞,那张斯文温和的脸露了出来。
伞柄一动,微微往前倾斜。
陆小月从赵嵘的伞下几步跑到了陆星平伞下,拉住了陆星平的手臂,说:“哥,雨好大,先进去吧。”
陆星平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赵嵘,笑了笑:“赵嵘先进来坐一下吧,雨这么大,开车也不安全。”
难得没有让他接不上话。
果然有陆小月在就是不一样。
赵嵘自然不可能拒绝:“那就麻烦学长了。”
陆小月朝他歪了歪头,随后跟着陆星平转身往屋里去。
赵嵘紧跟其后。
今天赵嵘会送陆小月回家,实在算不上一个意外——虽然在陆星平和陆小月看来是意外。
他本来去公司,一部分是为了能学点东西以后用,更多的,本来就是为了能和会去公司接送妹妹的陆星平多点接触。
而今天到了下班时间,这雨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更大。赵嵘下楼的时候,正巧就看到了正在等司机的陆小月。
他和陆小月很早之前见过几面,不熟,但也认识。
于是赵嵘直接上前询问陆小月怎么还没回家。
原来是陆星平那边似乎有什么病人的咨询时间超出了预料,便只好安排司机先来接人。可司机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高峰期,又正值大雨,司机堵在了路上,绕都绕不出来。别说是这个下班的点了,就是平时,这么大的雨,总公司在的这种地段也很难打到车。
陆小月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在公司楼下等着。
正巧被赵嵘撞见。
赵嵘二话不说,便主动提出送陆小月回家。
但他没想到陆星平在家。
陆小月捧着陆星平掐着点给她煮好的热咖啡上了楼,赵嵘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陆星平递来的热开水。
看着杯子里冒出来的袅袅热气,他居然有种“果然又是白开水”的想法。
赵嵘:“……”
“你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很意外?”陆星平在另一旁坐下,像是随口问道。
“嗯?”赵嵘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因为陆小姐和我说学长忙着工作所以才没来接……我以为学长不在家。”
陆星平指了指琴房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
“我在这里工作。”
赵嵘视线顺着看去,缓缓地眨了眨眼。
“我才不是南期那种工作狂,我们家公司的事情,除了大事我一般不管,我的主业是心理医生。”
他往沙发背上轻轻一靠,“平常都是病人来我家。琴房放在一层,也是因为有时候音乐也是我的工具。你可以理解为,我开了一家工作室,只是恰好工作室就在家里。所以我一般都在家,但现在,你坐一会就回去,我马上要出门了。”